口罩

　　“咳咳”一股血腥味在喉间蔓延开来。感冒似乎更加严重了。饭桌上是色彩斑斓的菜式，酒杯在空中不断碰撞发出的尖锐响声刺痛着耳膜。我只是机械地夹着不知什么味道的菜往嘴里送。“知子啊，感冒还不见好转呐？”耳边传来外婆慈祥的声音。我点点头。放眼桌上，只有外婆一个人在忙活着，大家似乎都看不大她的存在。

 

　　“最近我们公司研究出了一款新品。”大舅开了口，酒桌上的嘈杂声才稍稍安顿下来。“是啥啊？”二舅妈瞪大了眼睛，眼底里透露出一股狡黠。“嗯……是一款口罩。现在雾霾这么严重，口罩绝对是市场上的抢手货。”大舅咋了一口酒，微微眯眼着说。“口罩啊？那医院里不多的是吗，谁还会花钱买你家的口罩啊？”二舅不屑道，“哎，我家的口罩可不一样，它具有一般口罩所不具备的功能。它可以净化你所吸入的空气，还可以治疗疾病呢！”大舅摸着自己的啤酒肚，吐了口烟，缓缓地说。

 

　　“咳咳，咳咳咳咳！”闻到烟味，我又剧烈咳嗽了起来。捂住嘴，缓缓神，嘴里还是一股血腥味不断上涌。“哎呦喂，你这一咳嗽，可得传染多少人啊！”二舅妈嫌弃地看着我，碎碎念道。大人们也停下了聊天，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低下头，接过外婆递来的温水。“知子感冒总不见好，你们大家多包容包容。来，继续吃菜。”外婆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大哥，把你那口罩给知子用用呗，试试效果。”“行，今天就给你们看看我家的产品的强大功能。”大舅从名贵的皮包里掏出崭新的包装盒，拿出一只口罩递给我。戴上口罩，酒桌上的烟酒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悠悠的药草香，催得人昏昏欲睡。

 

　　睁开眼，发现周围一片灰蒙蒙的，不知是雾，还是霾。我还带着口罩。伸开手向四周摸索，但这里就如同地狱一般，给人以清冷、乃至于痛苦的感觉。眼前忽闪过一道红光，是红绿灯。凝视脚下，发现自己正站在斑马线上，远处的车灯在一片模糊之中向我靠近。急忙向后退一步，躲开了疾驰的车子。

 

　　渐渐地，我摸清了周围的一切。这里是市中心，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耸入那灰暗的天空。周围的人都带着口罩，只露出眼睛，脚步匆匆地不知往哪处奔走。我上前打招呼问路，但没有一个人的脚步愿意为我停留，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满满的厌恶以及冷漠。身处偌大的空间，我感受到的却只是无尽的压抑。

 

　　我继续往前走着，渴望找到回家的通道，眼前是漫步天际的一片灰，耳边是呼啸而过的车辆，眼睛由于长时间处在充满颗粒物的大气中，已变得生疼。不远处，一团人影倒在地上，我停下脚步，慢慢踱步过去。走近一看，我不禁失声惊叫起来。是外婆。

 

　　“外婆！你醒醒，我是知子啊！”我摇着外婆瘦弱的身躯，但没有动静。外婆仍穿着那件旧夹袄，苍老的脸上面部表情。不好的预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继续摇着外婆，抬头向周围的人求助。我大声呼喊着，渴望抓住一个路人帮我，可是这弥漫的雾霾，似乎阻隔了我的声音，路人们脸上的口罩，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身边的人匆匆闪过，而外婆依旧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我摘下口罩，渴望我的声音能够传达到过路人，哪怕是一个人的耳中。然而回应我的，就只是流动着的大气颗粒物以及一闪而过的车灯。我深吸一口气，眼中抑制不住的酸涩。“咳咳咳！咳咳咳！”吸入的污染物就如同千万个病菌在体内涌动，侵蚀着全身的每个细胞，一点一点吞噬着残缺的心灵。这沉淀在大气底层的霾，正在吞没人们的眼、鼻、嘴，嚼碎，咽下，涌入到这座城市最阴暗的角落。

 

　　“救命！救救她……”渐渐地，我没了力气，在最后一片灰暗之中，依旧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我们伸出手。

 

　　猛地睁开眼，发现饭桌上已没有了喧闹，所谓的亲戚们早已离开，只留下外婆一人在整理残局。“外婆，你没事吧。”我急忙问道，“知子啊，睡糊涂了吧，外婆不是好好的吗？咳咳。”外婆慈祥的笑脸让我心中的石头落下了。“他们都走了吗？”“早走了，每年都是这样，年底来吃一顿饭，吃完就走人，我也习惯了。”外婆轻描淡写地讲道，不知这话语背后隐藏了多少疼痛与无奈。

 

　　我走进小院，摘下口罩，抬头望向天空，今晚的天空比以往要更加迷人。

 

　　无尽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