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年少似梦

　　林杉说：“你听完我们的故事，大概会说，‘啊，就这么简单吗？’对呀，似乎并不新鲜，与别的许多人的故事也没有大相径庭。”

 

　　“那么，一眼就看透的旁观者，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么平平淡淡的故事，丢三落四的我怎会记了这么久。”

 

　　（一）遇见你的时候所有的星星都落在我的头上

 

　　柔和的光线铺满书的扉页，泛黄的纸张透出些许年月的陈旧。

 

　　但说实话，此刻这般恬静惬意的氛围，却被萦绕在何栩言耳边的噪音给破坏了。

 

　　“我们还要去更大的世界，请你不要把我甩在你身后边，我要和你去看看……”

 

　　何栩言终于搁下笔，无奈地揉揉眉心，然后转过头好笑地看着身旁小声唱着歌的林杉，“好了好了，唱得好听我也不说你了，但是你唱成这样，吵到我了。”

 

　　“我觉得挺好的。”林杉虽然有点儿心虚，但抬起头还是一副“你敢说不”的模样。

 

　　“行行行，那你继续。”何栩言转过头小声嘀咕着，“真不明白你一个拉小提琴的人，五音怎么就不全呢？”

 

　　“你说什么？”“没事。”

 

　　“切，反正你老是嫌弃我唱歌，我都习惯了。”林杉于是就低下头，继续唱。

 

　　但是他们脑海中的画面都不约而同地跳转回那一天。

 

　　高二那年考完了期末之后，林杉和何栩言各自所在的班级，因为是隔壁班，所以决定一起办个晚会来正儿八经地告诉自己——就要成为一个抱着书本匆匆穿越人群而再已无暇顾及身边擦肩而过的人或风景的高三生了。

 

　　于是从小学拉小提琴的林杉当然就逃不了要被抓去拉一首曲子了。

 

　　当一曲终了时，林杉特地为这个晚会准备了两三天的曲子自然赢得了大家的掌声，可是这时，隔壁班一群热情的男生起哄着让林杉再拉一曲，林杉推辞说，“对不起啊，我这几天就练习了这一首。”

 

　　不幸的是，正当林杉想走回自己座位时，一个男生随口说了一句：“那你再唱首歌吧。”而这个男生就是何栩言。更不幸的是，何栩言此言一出，隔壁班的人便又不懂行情地跟着起哄了，林杉自己班的人却深知林杉唱歌跑调，想要把表演下一个节目的几个女生推上台去，可是无奈那时有人自作主张放了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的伴奏，还大喊着：“这首你会吧，那就这首啦。”

 

　　林杉愣愣地站着，心想我还没有回答呢，于是心里千万只羊驼奔腾而过。

 

　　没办法，林杉只好硬着头皮唱完。

 

　　世界仿佛剩下一片静默。只有余下的伴奏仍在自顾自播放。

 

　　林杉自己班的人都一脸的痛心疾首，隔壁班起哄的人也觉得挺尴尬的，可是他们也知道这时候笑林杉是极不仗义的行为，于是他们在不知是谁的带领下拍起掌来，尽管掌声稀稀落落。然后他们开始违心地说：“还不错嘛，挺好的。”然而最最不幸的是，有一个人也许是好心想要打破僵局，就随手拍了拍身旁何栩言的肩膀，大声说，“没什么嘛，也挺好的，何栩言你说是不是呀？”

 

　　反射弧略长的何栩言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他愣了一下就说，“嗯，挺好的，还有十多句词都是在调上的。”

 

　　世界仿佛再一次陷入了静默之中。

 

　　而稍迟钝的林杉，愣了几秒后才知道自己刚才唱的歌被嫌弃了，她的脸暮然红了，心里一直想：“好丢脸呀好丢脸呀，给我们班丢脸丢大了。”

 

　　林杉那班的班长见事已至此，只好赶紧走上去把石化了的林杉拉下来，然后推表演下一个节目的那群人上去。

 

　　后来林杉极郁闷地踢着小石子走回宿舍，愤愤地想着今天真是糟糕透了。

 

　　她当然没有注意到，略微有些懊恼的何栩言跟在她身后，踌躇着想要走上去跟她道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看着林杉走上楼去，何栩言叹了口气，转过身离开。

 

　　（二）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在安逸恬淡却来去匆匆的岁月里，人们每一天都会遇见不一样的事情，新的画面会不断地将那些旧的记忆排挤在脑海之外，因此，遗忘是时常发生的。

 

　　高一时候的何栩言，棱角尚未完全分明，个子也还没长够，并不是十分准确的投篮动作也还有些笨拙，把他扔进人海里，短短几秒就会被人群淹没。那时候重复进行的生活里，有一天何栩言突然眼前一亮，因为他在打完篮球回课室的路上，看见一个扎着小马尾的女生。她靠在走廊栏杆旁大声地朗读着英文，干净而清秀的侧脸让何栩言晃了晃神。然而在重点班的他转过身就被漫天的习题淹没，也是一晃神，他就把这个场景弄丢了，于是便没有了下文。

 

　　要是何栩言能回忆起这个场景，说不定他就真的会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冥冥中注定”这回事了。

 

　　当然牵线的月老才不会因为何栩言的遗忘而就此作罢，只是一年多后的那一天出了一点小意外，才会让林杉觉得认识何栩言的第一天真是糟糕透了，可是后来的事情谁知道呢？那些糟糕的一切，在之后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事。高三重新分班，何栩言走进课室只扫了一眼就选择了林杉后面的座位，然后他纠结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向林杉道歉，而林杉撇撇嘴，说服自己那也没多大点事，便跟何栩言说没事没事。

 

　　都说前后桌是感情高发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杉喜欢上何栩言给她讲题时的认真神情。而何栩言也曾经认真地想过，若是没有林杉这只麻烦鬼的出现，也许他的高三生活，就会像缓缓播放的黑白电影一样，沉寂而乏味。

 

　　后来，现实与梦想给予他们许多磨练，只是那些隐忍与不甘对当时一起努力后考上了同一所重点大学的他俩来说，都是视线之外的事情。所以那时候他们才觉得，在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中，静静地走在对方身边，是有多安宁。

 

　　记得那一天，从高中开始学习摄影的何栩言在周末约上林杉，一起去郊外采风，顺便还能约个会什么的。而站在镜子前弄着衣服的何栩言，想到“约个会”这个着实有点随便的词语，忍不住笑了。

 

　　很多时候，想象与现实总是有点儿偏差的。何栩言站在公交车站旁频频地看手表，心里埋怨着那只慢吞吞的麻烦鬼。这时，有两个羞涩的女生像是商量了许久后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何栩言旁边，那个披肩长发的女生，把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递给何栩言，笑着说，“你好，能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吗？”

 

　　何栩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呆了一下，随即就把笔记本推开，“抱歉，我正在等我的女朋友。”然后那两个女生只好沮丧地走开，那个长发女孩还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何栩言抱歉而礼貌地笑笑，看着她们离开后便继续埋怨那只麻烦鬼，何栩言又想起那一次他想巧妙地夸夸自己，于是他便认真地对林杉说：“真的很羡慕你，有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谁料林杉反问道：“那你也要找一个像你这么好的男朋友吗？”“这个倒不用。”

 

　　“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只麻烦鬼呢？”天性慢热的何栩言，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旁，竟没有发觉自己在笑。

 

　　在公交车上，何栩言对林杉说：“你下次要准时点，不然我就不和你去了。”

 

　　“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可是你这个小气鬼，都说了好几十遍了。”

 

　　哪里有好几十遍？何栩言摇摇头，“不是，你就不担心我一个人等你的时候会有女孩来跟我说话吗？”

 

　　林杉忍不住笑了，“不担心呀。”然后她指指何栩言心脏的位置，唱起了Jay《MineMine》里的一句词，“拆开，满满的都是爱。”

 

　　何栩言皱着眉，一副耳朵又被折磨了一下的表情，“我什么时候有说过这么满的爱都是给你的。”

 

　　林杉耸耸肩，也没有说话，只是傻傻地笑着看着他，惹得本想高冷一些何栩言也忍不住笑场了。看到这样的何栩言，林杉便笑得更欢了，何栩言想起安东尼说过的一句话，据说那些你一笑就跟着你笑的人，不是傻逼就是爱你的人。

 

　　然后林杉笑够了，便转过头看出车窗外，自顾自地哼起了歌。而阳光温柔地流转在她的脸上。

 

　　何栩言突然觉得，只是这样。

 

　　就够了。

 

　　（三）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林杉一脸期待地看着何栩言。

 

　　何栩言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好吧——“那个教授为什么让你去参加那个比赛呢？”

 

　　“因为那个教授认同我了耶，她也许是觉得我还是挺好的。”

 

　　“对嘛，我就知道你想要嘚瑟一下，本不想给你这样的机会，但是刚才你一副‘快问我为什么’的表情。”

 

　　“诶，你就不能不拆穿我吗？”林杉虽然装作生气的样子，但心里还是因为那件事而高兴不已。市里要在两个月后举办一个乐器演奏大赛，艺术系的教授挑了十个人去参加，没想到的是，不是艺术系的林杉也被选中了。那位教授找到林杉并对她说，她有好几次听见林杉在拉小提琴，每次听见了就走过去静静地站在门边听，她觉得林杉有能力参加这次比赛，于是就来找她了。然后征得林杉的同意，那位教授就把她的名字写在了报名表上。

 

　　“那就这样说定了，接下来的两个月，每天我们都要抽出一点时间来练习。”

 

　　“我们？”

 

　　“嗯。我练习，你陪我就好了。”林杉一脸宽慰地拍拍何栩言的肩膀，何栩言心想：“我才不觉得陪你比练习乐曲轻松。”

 

　　林杉从小就练习小提琴，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小提琴手是她最大的梦想。认识何栩言以前，她老是幻想自己有一天能够站在世界的舞台上，拉奏着动人心弦的乐曲。可是认识何栩言之后，她开始懂得，这个世界上出色的小提琴手有很多很多，也许自己未必能让全世界都听到自己的拉奏，所以她也不再有太多的期望了，而且她慢慢觉得，不管站在怎样的舞台上，只要台下的观众席中有何栩言，哪里还需要什么聚光灯呢？

 

　　何栩言单手撑着下巴，有点犯困。这天林杉好像拉着拉着就上了瘾，以前这个时候早就喊肚子饿了，而且以前还经常弹个十来分钟就会停下对何栩言碎碎念两三分钟，可是今天，却是一直安安静静的。真难得呢。何栩言半眯着眼睛想。

 

　　何栩言看着她眯着眼睛沉醉的模样，突然觉得这样的她就应该站在聚光灯下，接受聆听着的鲜花和掌声，可是林杉曾经说过，当她闭着眼睛拉小提琴时，不喜欢刺眼的灯光。那就站在没有灯光的舞台上吧，如她喜欢那样安安静静地演奏便是恩赐。何栩言从自己的单肩包里拿出他的单反，调光，对焦，把这个时候的林杉也留在他的镜头里。何栩言翻看着以前的照片，除了一些街景和天空的照片，就是林杉。吃饭，散步，图书馆里打瞌睡，冬天穿得个熊样，很多很多个被定格的瞬间，不变的是她那笑得弯弯的眼睛，像彩虹。何栩言又不自觉地笑了。

 

　　突然，小提琴的声音没了，何栩言抬起头，林杉看着他说：“我饿扁了，我们去吃饭。”“嗯，还以为你要废寝忘食了，走吧。”

 

　　热腾腾的米饭，缓缓上升的白色雾气，周围同校学生的交谈声和笑声，还有林杉的碎碎念。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然而何栩言不知道的是，隔着雾气的模糊的她的笑，有如一个哀伤的隐喻。

 

　　那一天悄无声息地来到，化了个淡妆穿着纯白色裙子的林杉却极不安分的在后台里跑来跑去，给别人递东西或者看别人化妆，何栩言看到那个让林杉来参加比赛的教授，看着到处乱跑的林杉揉了揉眉心。

 

　　比赛准备开始了，何栩言跟林杉说：“我去观众席了，别再乱跑。”“嗯嗯，那你去吧，诶，不不不，你等等，我紧张了呀。”“刚才还跑来跑去的，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紧张。”“我就是紧张才跑来跑去的，那怎么办怎么办呀我的天哪。”何栩言笑着跟林杉说：“没事，我在台下看着你，就当平时排练那样，没什么好紧张的。”他把掌心覆盖在林杉的肩膀上，想以此给她一点鼓励。但是林杉还是嚷嚷着说不行不行，何栩言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她抱在怀里。

 

　　在亮如白昼的聚光灯下，在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中。

 

　　林杉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随着主持人的报幕结束和掌声的响起，她忐忑地走上台去，站在舞台中央，看着满满都是陌生面孔的观众席，林杉愣了一下，然后朝着他们深深地一鞠躬。

 

　　“其实我看不见你呀。”

 

　　“不过我知道你有在看着我就好了。”

 

　　“嗯，对，就像平时练习那样。”

 

　　（四）倘若那天，把该说的话好好说

 

　　这几天林杉有点奇怪，碎碎念的次数少了，看书看着看着就走神，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一边看书一边小小声哼歌了。何栩言看着身边趴在桌子上的林杉，终于忍不住问她：“林杉，你怎么了？跟我说实话。”

 

　　林杉停下了在椅子下晃来晃去的脚，回忆起那个夜晚，她站在舞台一侧，紧紧地握着何栩言的手，不知觉地咬住了嘴唇，看着正在忙碌地核对众位评委的打分的工作人员们，手心也渗出了汗。随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在她耳畔响起，她撇撇嘴，转过头贴在何栩言耳边小声地说：“就算我没有名次，你也不能嫌弃我。”何栩言帮她理好额前稍微有些乱的刘海，“你就继续扯吧，我什么时候有嫌弃过你？”“有，那一次我唱突然好想你，你嫌弃我唱跑调，而且还是在很多人面前。”何栩言一下就笑了，“差点忘了。”林杉糗了，正当伸出爪子想要给何栩言一掌的时候，听到了主持人清亮悦耳的声音：“乐器演奏小提琴组第五名：夏晓晨。”观众席下又响起一阵掌声，一个跟林杉装束差不多的女孩走上台去。林杉把爪子收回，握着何栩言的手又紧了些。“乐器演奏小提琴组第三名……乐器演奏小提琴组第二名：林杉。”林杉转过头，看着何栩言，笑得满脸上写着开心二字。“你傻乐什么呀，赶紧上去呀。”“对噢。”林杉松开何栩言的手，走向那聚光灯下耀眼的舞台。而舞台上的林杉，那么近，又那么远。

 

　　第二天早晨，那位艺术系的教授找到林杉跟她说：“有一件事比赛之前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有压力，但是你表现得很好，没有让我失望，现在也是时候要告诉你了。这次比赛的前五名，将获得出国进修的机会，在那里会有更好的小提琴老师团队，能够帮助你在小提琴方面再上一个层次。可是我看你专业选的不是艺术系，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为了学习小提琴而出国呢？”林杉好久没有回过神来，其实她现在读的专业并不是她最喜欢的，当初只是单纯地想要和何栩言在同一个系以及不喜欢那一套中规中矩的演奏，而放弃了选择艺术系，小时候她是在家人的要求下开始练习小提琴的，可是慢慢地她已经把小提琴当成她生命里的一部分了，而且她，着实想当一个小提琴手，想让更多的人听听自己的演奏，不再只是听着从音响里传出的弦音，听过之后就忘记。那儿，是她的梦想呀。可是，这儿，有何栩言呀。“老师，我能不能，考虑一下？”“当然可以。”电话里传出妈妈熟悉的声音：“我和你爸都知道小提琴就是你最大的梦想，你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我们也很欣慰，虽然不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但是说实话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林杉抬起头，何栩言吃惊地看着她，因为她的眼底竟泛起雾气。

 

　　“何栩言。”“说吧，我听着。”林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把那天早上的事情告诉何栩言。

 

　　你让何栩言怎么办呢？那可是她的梦想啊。

 

　　何栩言强压着不舍与难过，微笑着问她：“那要去多久呢？”“大概，两年多吧。”“那什么时候离开？”“下个月初。”

 

　　下个月初，今天是16号。“嗯。你去吧，我等着你回来，等你把梦想完成之后再回来找我。”

 

　　“可是我没有一点儿准备要离开你这么久。”林杉哭了，哭得像一个被抢了两毛钱的鼻涕虫。“可以了。”何栩言抹开她眼角的泪，“丢脸死了，你要知道你是为了你的梦想在努力，我可不能这么自私吧。”

 

　　这十多天，过得像往常一样，可是何栩言却没由来地想要把这十多天都好好记着，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觉得，半个月会过得那么快。

 

　　傍晚时分，仍旧安静的林荫道，仍旧人来人往的图书馆。再过一会儿，林杉的爸爸妈妈就要来送林杉到机场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吧？”“嗯，收拾好了。”何栩言知道，这些天里林杉都在逞强，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像平常一样，可是这家伙，演技真是笨死了。

 

　　“那再见。”“何栩言，再见。你要乖乖等我。”“等。”

 

　　林杉磨磨蹭蹭地说了好几次再见，终于转身走开。她不知道的是，后来何栩言一直悄无声息地跟在林杉和她父母的身后。透过机场干净的落地玻璃门，他看着她慢慢走远的背影，于是难过，便慢慢地在心底里蔓延开来。

 

　　（五）你说呢，明知你不在还是会问

 

　　这几天何栩言和林杉的联系少了，因为他正在准备毕业论文。一天下午，何栩言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伸了个懒腰，然后揉揉发酸的眼睛。以前总是埋怨林杉在他看书时哼歌或者碎碎念，可是愚笨如他，到现在才开始知道，原来耳畔没有她的声音，会犯困呢。他拿起一旁的单反，翻看着那些照片，默默地在心里想着：“你已经开始追逐自己的梦想了，那我也不能太丢脸吧。”他看着陪伴了自己许久的单反，那个想踏遍世界把看见的风景都定格下来的梦想又慢慢地清晰起来。

 

　　林杉在那所陌生的大学里，因为英语学得着实不怎么样，于是和其他同学也没能多聊几句，久而久之，她便和一同来这儿的夏晓晨成了交心的闺蜜，每天发生的琐事，练习上遇到的难题，或是对何栩言的想念，她都会和晓晨说。但是，她每次环着晓晨的手臂跟她谈心的时候，她都会想到何栩言，“本来就寡言少语的你，平时遇到不开始的事情会不会主动去和身边的朋友说说呢？”林杉时常会给何栩言打电话，有时候还视频，对于一天到晚反反复复地练习和偶尔去餐厅当服务员的她来说，这些时光，是最快乐的了。这几天林杉总是在遗憾，遗憾自己没能和何栩言一起参加毕业典礼，以致于她在练习时，常常走神，出错，然后那个披着漂亮卷发的漂亮老师就会拍拍她的肩膀说：“Tryagain。”

 

　　要毕业了呀。何栩言没时间感伤，他要去找一份工作。他是个很理智的人，他知道追逐梦想需要一个过程，所以能先在一家杂志社什么的当一个摄影助理就很好了。可是他的学历和能力毕竟还是十分出众，而且他那爸爸这几年在商场摸爬打滚，也认识不少人，所以何栩言一毕业就有一家条件很好的公司找到了他，可是我们这位涉世未深的少年啊，总以为握着梦想就能胜过全世界，而且他想：“要是林杉知道这事，她一定会笑我的。”于是他委婉地谢绝了那家公司，他对爸爸说，“这是你答应我的事情，你说只要我学好金融管理，毕业后就让我自己选择工作。”爸爸叹了一口气，经商多年的他当初坚持让何栩言选择金融系，他以为毕业之后他会放弃那个摄影的梦想，但现在看来呀，这孩子，像他，倔。于是他在电话里对何栩言说：“那好，你还年轻，去闯一闯也是好的。”

 

　　几个月后，林杉和晓晨要合作进行一场演奏，而这场演奏颇为重要，是对她们能力的阶段考核之一，于是以前从来没有合作的她们都在加紧练习。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傍晚时分，练习得十分疲倦的林杉偶然抬起头看出窗外，竟看见了雨过天清后的一道彩虹，她摇晃着身旁的晓晨，跟她说：“你快看，有彩虹。”夏晓晨也是一脸的倦意，她抬头看了看，然后用食指敲敲林杉的头：“真是的，大惊小怪。”林杉没趣地松开晓晨的手，独自抬起头撑着下巴看那道彩虹和橘子水颜色般的天空。何栩言，你在哪里呢？这么漂亮的时刻，好想有你在身边呀，我猜要是你在，你一定拿出你的单反，然后跟我说：“你先靠边站，我拍完彩虹再拍你行吧。”

 

　　“不会吧，傻林杉，你都被大自然美哭了呀？”

 

　　这个摄影师的脾气还真是暴躁啊。何栩言郁闷地想着，然后继续低下头来搬那些笨重的摄影器材。现实到底还是现实啊，何栩言学的专业是金融，他想应聘摄影师，竞争很激烈，然而，遭到好几次拒绝的何栩言终于好不容易当上个摄影助理，可是谁知道摊上个脾气不太好的摄影师，天性慢热的何栩言没少挨骂。这天杂志社约了一个颇有名气的模特，要在户外拍摄下一期杂志的封面，开始还挺顺利，可是过了一会儿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位模特儿一直在抱怨，抱怨杂志社的待遇太差，抱怨那位摄影师的技术太差，反正就见了谁都来气。真不巧，她就碰见了何栩言，然后非要让他到街上给她买杯星巴克的咖啡。这长满油菜花的郊外，哪有什么星巴克？于是何栩言就买了一杯别的咖啡回来，这下子那位模特小姐就彻底暴走了，“我明明让他买的是星巴克，可是你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小姐，这儿并没有什么星巴克。”“这是你的事，我认为我的要求，你们杂志社必须满足。”“对不起，这办不到。”“办不到？那干脆别拍了。”一听到她要罢工，那个摄影师一下就慌了，“诶，别别别，能做到能做到，你别生气，那何什么，你马上给她道歉然后去把星巴克买回来。”何栩言是这么能忍的人吗？他把双手环抱在胸前，“你能做到是你的事，我做不到，而且压根不想做这样的事。”然后他拿着自己的摄影机，转过身离开。“你，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真是电视剧般的对白呀，何栩言无奈地想着。

 

　　（六）当世事再无完美，可远在岁月如歌中找你

 

　　那天自顾自离开之后，何栩言就乘公交回到大学。他也不走进校园里去，只是在外面四处逛逛，然后，他停在那家小饭馆的门前，以前，他和林杉常常会在这里吃晚饭，小小的餐馆里，盛着满满的回忆。他走进去，找到一张空桌子坐下，他窘迫地想到自己身上并没有太多钱，只好点了一份便宜的番茄炒鸡蛋。

 

　　墙上的大屏幕正在突兀地播放一段音乐视频，一个当红的女歌手站在聚光灯下深情地演唱，纯白色的长裙，似曾相识的画面，那么近，又那么远。

 

　　你的梦想在闪闪发光，我却被困在现实的浓雾中，都快要看不见你了。何栩言咽下一勺米饭，没由来地感到心酸与难受。

 

　　如果我在这现实面前，把我的梦想弄丢了。你会，嫌弃我吧。

 

　　白米饭上缓缓升起的热气，熏红了他的眼睛。

 

　　夜深了，可是林杉已经整整坐了一个多小时了，屏幕打出的淡蓝色的光，映在她平静的脸上，却稀释不了她眼底的悲怆。就这样的寥寥几句吗？就这样的结束吗？以前在几乎没有眼泪的何栩言眼里，林杉就是个爱哭鬼，可是这一次，林杉却，没有哭。

 

　　这几天，到底怎么过的呢？

 

　　马上就要进行和晓晨一起合作的演奏了。而坐在一旁的晓晨紧张得要命，林杉就默不作声地坐着，老是走神。直到最后，她都是在恍恍惚惚的状态中，完成了整个演奏，结束时大堂里响起响亮的掌声，观众和评委都站起来为她俩鼓掌，林杉回过神来，看着满满都是陌生面孔的观众席。

 

　　“这一次，是真的看不见你了是不是。”

 

　　“而且你也没有在看着我了。”在偌大的舞台上，林杉落下自那天后的第一滴眼泪。

 

　　后来，何栩言在爸爸的再次介绍下，回到了那家公司，何栩言是金融系的高材生，自然有能力，于是公司给出的条件很好，工作很轻松，工资也很高，同事都待他很好，总之一切都很好。然而要是林杉知道了，她又得碎碎念了吧。想到这儿他忍不住笑了，可是下一秒，笑容便凝固在他的脸上，“怕是，再也听不见你的碎碎念了吧，是我，为了所谓的自尊，把你推开了呀。”他换上冷漠淡然的表情，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漂亮的西装。衣柜的角落里，摆着他曾最熟悉的单反。

 

　　林杉搭乘着回国的航班，身旁坐着一个蓝色眼睛的外国少年，说实话，他很热情，而且话有点多，林杉一坐下来他就凑过来跟林杉搭话。他在中国念大学，偶尔冒出几句大不标准的中文，这让林杉想到了初来美国的自己，于是她倒也乐意和他说话。可是说了一会那个男孩就累了，眯着眼睛哼起歌来，林杉听到那首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IlovethissongsungbyMayDay，doyouknowthissong？YoumayknowMayDay，abandofChina。En，quitegood。”说完他又自顾自地用不标准的中文哼起这首歌。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

 

　　怎么会不知道这首歌呢？

 

　　当年林杉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透过狭小的窗看着窗外渺茫的天际，然后跟自己说：“不忘记梦想，不忘记初心，还有不忘记何栩言。”她想起第一次和何栩言见面时都要忍不住发笑，而往后每当她想念何栩言的时候，她就会唱这首歌。

 

　　还是会老唱跑调。你听到了又得笑我了吧。

 

　　林杉在八千多米的高空上，想念有如潮水漫湿了她的眼睛。

 

　　高高的写字楼，不染纤尘的落地玻璃窗。看着把夜空照亮的霓虹灯，何栩言忍不住要问自己：“每天做重复的事情，走相同的路，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可是。那些年少里张扬的喜怒哀乐，那些被琐碎事牵动的微小神经，那些大雨滂沱的夜里穿越几条街道去找你的冲动，那些被情绪挑拨之后的脱口而出，还有那些不甘，那些隐忍。”

 

　　“那一切，关于年少与梦。”

 

　　“原来随你离去已逝。”

 

　　这个世界上，与你擦肩而过的人有很多。有人紧握着梦想，却被现实抛弃。有人丢掉了梦想，空有一番美好的假象。

 

　　但请你相信，曾经。不惨一丝杂质的从前，如歌的岁月，似梦似幻的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