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爱

　　经过了许久的犹豫，我用颤抖的手拨打那熟悉的号码，我知道，妈妈在等我的电话呢！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留言”。

 

　　我再一次重复拨号，两次，三次，甚至十五次，电话那头还是绝望的“嘟嘟”声。

 

　　我冷笑地摸摸额头还没愈合的伤疤，腿部缠上的厚厚石膏，这些都是母亲的杰作，至始至终她没有一点后悔，也没有一点的关心，但我不会疼痛，只是心跟着麻木了。

 

　　“妈妈，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

 

　　“妈妈，你在听吗”。

 

　　“妈妈”。

 

　　电话那头“嘟嘟嘟”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我戴上自己黑色边框的眼镜，换上平常穿的蓝色牛仔衣和齐脚踝的黄色西裤，裤子是父亲最后一次买给我的礼物，这种日子，也应该穿的吧。微微盖住耳朵的长发，将刘海瞥向额头伤口的方向，虽然没有掩盖住，至少我是觉得很好的。到酒店前台将房间给退了，然后一身轻快地离开。

 

　　我站在这座城市最高建筑的顶端，第五十九层。俯身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分不清行人与车辆，我撑大的眼睛痛得发胀，头晕目眩的感觉，令我作呕。我无法想象自己像纸片人一样滑落向死亡，然后变成一个黑点。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三个月前生平第一次看到的父亲，他并不帅气的脸面让我无法把他与“出轨，背叛，自私，冷酷'等词语联系一起。但终究是这样，他十一年来只看过我一眼，买来一件礼物，他骄傲地将钱包里的相片指给我看，说是我的兄弟，我恨极了，抓住他儿子的相片就撕成碎片，我只在这一刻，看到他错愕的脸，他竟然哭起来，白色头发在风中凌乱。幸好母亲回来看到他在，就看到仇人似的拿刀追赶。我恨父亲，恨母亲，也恨自己。

 

　　我抱住自己面前的护栏，头埋进臂膀里抽泣。原来自己贪恋的东西，竟然，不止生命，还有那遥远的爱。

 

　　很累，坐上回家的末班公交车，一路上颠婆着睡着了。我梦到了母亲，她换去艳丽的红色头发，退去浮夸的裸露的裙子，抹去鲜红的口红和指甲，她焦急地在门外盼望，在见到我的时候，高兴得跳起来，还嘘寒问暖边领着我到餐桌上，品尝她煮好了的一大桌子菜。

 

　　被车上一阵喧杂的声音吵醒，我十分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本想用手握成的拳头向旁边没人的空位锤一拳，原本以为没有人的。

 

　　但我的手被人捉住了，我愤愤侧身，想要知道这个不怕死的家伙长什么样，压住的怒火已在发酵。

 

　　还没说话，我已经被他给惊艳到了，实话说，旁边的人是我从没见过的奇怪模样。他穿着一身破而脏的牛仔裤，黄色的头发毛茸茸的安静蜷缩在他的头上，长度恰好压在剑一样锋利的眉头上，他的嘴巴薄薄的像是那种刻薄到极点的人，但这所有配上他的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很桀骜而冷酷。特别是他亮晶晶的眼比我见过的所有女生还更明亮，是那么引人注目。

 

　　我这个人从来不会特别没有礼貌地去对别人的外表做评价，而且我不认为别人的事与我会有什么联系。如果，如果我今晚也惯行我的方法，如果我没有，没有去对他有更多的猜测和了解的欲望，没有那么意气用事，能在他下车后睁眼，那么多年后的我们，我们是否，需要另一个人陪伴，像别人一样拥有我们各自的纯真友情。

 

　　“小兄弟，你实在是很容易激动的体质耶，你今天是惹对人了，我正需要人练练手呢！要不要哥哥我来教教你什么叫真的拽“？说着，他就把手弄得”吱吱“作响。

 

　　我当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被一个奇怪的陌生人做此挑衅。我自不会退缩，想想我在学校的老大地位，怎能对这种下流的小瘪三退让。“这话，可是你挑起的，等下可别怪我手下无眼啊，哼”！说着，就把背包甩上肩，先走下车。我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跟着来。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会跟来的，丢掉男人的气概逃跑，可不是谁都有勇气的。

 

　　“喂，你要走到哪里去，难道你害怕别人看到你被打时狼狈的模样"？他自大的语气加上挑眉的样子，简直是火上加油。

 

　　我一把将背上的背包甩出去，他来不急躲开，脚底打了个凛冽。

 

　　“TMD，你这个小人”。他大声地吼了起来，冲着我就是一脚踹过来。

 

　　我们互相扭作一团，打滚在地上。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没有力气地被他压在身下疯了似的打。我心知，这一局自己是输了的，但我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是很痛快。他渐渐地也累了，竟然排在我旁边，跟着我一起躺在冰凉而肮脏的水泥路上。

 

　　“舒服了吗？哥哥，哥哥我不是提醒过你吗？不要太牛B，做人，做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用拳头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你会对自己的兄弟，父母亮拳头吗？所以，所以啊，人活着就DM太累了，太可怜了”。他气喘吁吁地自言自语。

 

　　“你看看你，一副死人样，我一上车就注意到你了。你知道吗？你刚才连睡觉的时候都是警惕极了，又皱眉，又痛苦梦魇。我就知道你需要被人打一顿，看看我这样成全你，是不是很像个好人啊”我很惊讶他说的话，原来在他看来我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原来他能看到我的痛苦。看着他十分得意的笑，我真想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屁，你又没有见过我，你又不了解我，怎么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少自做多情了”。我转过头，不原因再听他讲话。

 

　　“你是哪里人啊，住哪里，叫什么？好像还是个学生啊”！

 

　　“不远处，那边”我望着黑漆漆的天的那边。

 

　　他居然很相信地跟着我的方向望过去“什么啊！那边什么也没有“。

 

　　“是呀！什么也没有”。

 

　　”我叫安然，住在老街的上头巷“。

 

　　“哦，很巧啊，我也是在那边的，只是我家是在下头，我们家距离不远啊！可是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是耶，好巧好巧。我是前两个月才从外省回来的，我长大后几乎没再回来这里。”

 

　　“兄弟，哈哈。我们真是不打不相识，我叫覃勇，你可以叫我阿勇”。说着伸出手来，与这个新认识的兄弟结交。

 

　　“那我们一起回去好了，现在也没有车了，干脆‘打的’回去吧”！

 

　　“恩，好”。

 

　　不一会儿，我们就要到家了。我送他下车，我们挥手告别。我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融入到渐渐模糊的残旧老平房区，我听到有人在叫他，是个苍老的声音'然啊，然，然啊，是你吗“？随后‘吱呀’的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我的车子开走了，后面就一切都归于黑夜的沉寂。

 

　　熟悉的小巷，昏暗的橘黄色灯光挂在门口的三层复试楼房，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