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岛之梦·第四章

　　噢。那么。时间不多了。我先走喽。

 

　　请等一下——

 

　　她这次死死地抱住了他。

 

　　可他却化作了流岚，随着天边的鹭群一起飞走了。

 

　　路依凡流着泪从睡梦中苏醒。她恨自己。为什么每一次都会在梦中与他相遇。她孤独地流泪、啜泣、用力掐自己。每一次她梦见他，她都会这么做。出于孤独时养成的习惯她向窗外望去，云层下五颜六色的梯田渐渐明朗，偶尔有几只深灰色羽毛的鸟儿在云层下穿过，然后，陆地上的一切，小得像是儿童玩具……

 

　　离佛罗里达州还有一段距离，天空却与离去时的昏暗不同，变得晴朗起来。被梦境搅动的情绪仍在持续。路依凡感到再也无法入眠——即使邻座大叔的呼噜声仍在空中时断时续地飘着——她索性从皮包里翻出那本书，《边缘岛》，用指尖随便翻到一页，漫不经心地读起来：

 

　　……在美国弗莱德家族、日本中村大财团的倾力资助下，旅游业迅猛发展，岛内经济一片欣欣向荣。然而，当遭到《华盛顿邮报》记者提问边缘岛是否有意愿加入北美联邦时，弗莱德公司总裁弗兰德·施密特先生却对此讳莫如深，始终不肯给出令记者们及外界信服的答案。相反，他只是反复摘戴自己的帽子，一脸慎重地含糊其辞道：“边缘岛的归属问题……我们也拿不定主意……总之，欢迎有移居意向的任何人……工人、中产阶级、教育家……来岛上移民工作。随时欢迎任何人来岛内投资……”即使是一贯给贝拉留下精明狡猾印象的日本人，在接受英国《卫报》采访时，也只是胡扯了几句，还扬言如果记者再敢问些涉及复杂利益的敏感问题，他们就派人请记者喝当地的鳄鱼汤。然而，我们的记者回来之后却称赞道：边缘岛的鳄鱼汤真是天下一绝！可是他们却没有带回任何有价值的材料！现在大家普遍认为，边缘岛的鳄鱼汤里一定是加入了什么富含酒精的东西！

 

　　至于美国国会，普遍的意见当然是：边缘岛作为美国人最先发现且开发的岛屿，应当作为美联邦的领土，并入美国的版图。然而这种意见一发表就遭到了各国资本大佬们的反对，在这群逐利者们的煽动下，岛内的独立主义思潮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然而，当问及谁将成为岛上的第一任总统——也就是美国特工将暗杀的对象时，却没有人敢站出来发声。你们知不知道，贝拉为此有多难过。人家不就是在上期《21世纪殖民者》杂志中对你们说：你们谁敢站出来对抗美国佬，人家就以身相许么？

 

　　噢，差点忘提了，就在前几天，一座庞大的空军基地在贝拉所住的公寓后面建成了。据说基地里藏有什么F-22、前苏联侦察机等等，一应俱全。太好了，这下我们再也不用害怕美国佬的欺负了。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天哪，我至今仍然忘不了那三个赤裸上身的肌肉男帅哥从空军基地走出来时给我带来的震撼！我跑上去问他们要电话来着，结果，他们告诉我，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礼拜日下午三点在右数第三架F-15飞机里照会他们。天哪，如此有情调的男孩们，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

 

　　看到倦处，路依凡便把书扔到一边。“独裁者”大叔也醒了，从皮包里掏出一本《每日财经》看起来。机上的空调吹得路依凡有点儿冷，以至于一直在打喷嚏。她懒得从头顶上的箱子里找件衣服披上了，而是脑海里想起些别的事情来。

 

　　她曾多次听齐玟恪跟她讲到兰迪·贝拉的传奇故事。据说是一个从小在贫民窟长大的墨西哥女孩儿，她13岁那年，父母就因一场疫病而离开了人世。辍学以后，她便随着几个比她大好几岁的男孩逃到了附近的伊达尔戈州，以为会有什么好出路。然而，他们却把她抛在了那里，然后各奔东西。她因为年龄太小，多次被人家拒绝，找不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饔飧不济。很久以后，才终于有了一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到附近的超市购买生活用品，无意中看到电视上播放的《狂野声音》节目招收主持人的广告。便决心试一试。朋友们都讥笑她自不量力。她也只是莞尔一笑，便匆忙赶赴这次竞选。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她入选了。她与生俱来的表演天赋、独具一格的主持方式、犀利狂野的语言风格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位导演。我们今天所能听到、所能看到的这一切关于各国政治的调侃，绝大多数皆来源于她之口。而《狂野声音》正是这样一款节目、给了她这样的舞台。

 

　　后来，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她被选为边缘岛岛内电视台的一号女主持人，并很乐意地接受了这份工作。后来，还主编了《边缘岛》这本书，希望通过讲述岛内各种奇闻轶事，在促进这本书畅销的同时，吸引更多的读者来岛内移居。由于销量庞大，这本书最终获批定量发售代表边缘岛移居资格的准入券（相当于美国的绿卡）。

 

　　还有很多别的故事，譬如岛上一些长相奇特的原住居民，传说他们红发碧眼，个个容貌俊美，身材颀长，倒不像是新近时代的人种，而像是远古时代的遗民。他们也不住在美洲土著人才会住的那种柴草房里，而是有一座城邦大小的城市，其建筑风格古老奇特，颇似古希腊城邦，但又不尽然，从天空中向下望去，那一座座古城、神庙般的建筑，皆若空游无所依，悬浮在迷雾中，令人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