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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荡荡荡

作者: 刘一鹤 来源:新概念作文网 日期:2017-09-01点击:
  
  我不喜欢飞机起飞时的轰鸣,令人觉得聒躁而不安,我也不喜欢船航行时的起伏,显得无助而荒凉,我只喜欢火车,喜欢它安定从容的节奏,像一曲摇曳而深情的探戈。儿时的回忆里几乎全是呼啸而过的列车,几乎全是车窗外陌生而繁茂的几近狰狞的荒野,破败的无名小站以及路边有着懒洋洋眼神的奶牛,火车,荡、荡、荡地划过所有时光……
 
  NextStationSmile
 
  我早上了一年学。
 
  一句读起来不合理的话,但事实就是这样的,是家人认为我天资过人不同凡响超凡脱俗等等等等,总之在别人还在玩折纸时,我已笨手笨脚地打算盘了。
 
  我想应该没人认为我是个“小辈”吧?但有一次后桌肥牛晃晃悠悠地扔出一句“刘一鹤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我差点儿从座位上摔出去,却不想周围的人连声附和,“是啊,小若可好玩啦!”
 
  原来我成了一大号娃娃,爱生气,爱撒娇,也许因此我的生活中溢满了温暖和关爱,弥漫着甜腻的糖果气息,一场场漫天飞雪不知不觉地晃过去,留下的是心里越加充盈的关怀和爱。
 
  我会挂上无可奈何的笑,看牛妈(一位生来便有慈母相的女生,事儿事儿的要命,又姓牛,故得此名)蹒跚着踱过来,指指点点我乱得可以的桌面,絮絮地念叨着,帮我把桌子收拾到难以想象的整齐。再不就一脸可怜兮兮转向与我仅隔一个过道的好友小含,等她特宽厚的一笑:“你又怎么了?”其实我也不知自己为何有了那么多的欣喜难过快乐忧伤,真不明白一个人有那么多情感,为什么没有爆掉,后来才知道这是你们对我的纵容。
 
  我天天都会有好夸张的笑容,比如叫其实还算苗条的后桌牛龙基为“肥牛”,看他被我气得想狂殴我却又不能殴,或者和同谋戏弄别人,再一起笑得贼贼的。估计老班到现在也不晓得把订书钉放在小皮椅子上的是她认为很乖巧的我。说起小皮我真不知是我对不住他,还是他对不住我。他是我中学为期最长、笑得最多哭得也最多的同桌。三天两头和他叫板,从怪他校服太香,熏得我连滚带爬,到歌声太扰民无所不包。可他太擅长装出一脸可怜,无比“诚恳”地道歉,我一开始还面无表情,可看给他一条尾巴,立马能摇它一摇的样子,一不留神我便笑了出来。我总怨他太自恋,太任性,太尖刻,但时常是我因自己不开心对他“河东狮吼”。他张口结舌后全部都默认了,安静地等我发泄完怨气,便又大模大样地和我闹,包括把彼此的手臂用笔画得像斑马一样,一边笑得几乎撒手人寰。航妤在一旁便直摇头,“你们俩是幼儿园的啊?!”航妤是我八年的同学,她常常特大姐式地阻止我做一些严重与中学生智商不符的糗事,那瞪眼数落我的样子估计是把我当她女儿了。犯胃病时,看她一脸焦灼,我心里“嘿嘿”直乐,又一边疼得龇牙咧嘴的,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多出来的一个亲人。
 
  印象深刻的是初二时,我昏昏沉沉踏着单车,正寻思着要找谁的作业来copy。车身一歪,没等我反应过来便连人带车栽进了修路的坑里。处于凌空状态的我还想,这回是不用copy作业了,结果这成了有生以来我摔得最惨的一次。被人分开那摔得七零八落却仍与我纠缠在一起的单车,痛哭着回家后,却发现我居然摔得面目全非,躲在家里面郁闷了一个星期。当我百无聊赖地想我在班级养的花有没有人浇水时,奶奶在楼下喊:“有同学来看你了。”我拿围巾胡乱围住脸冲下楼,看见坤和吕洋挺淑女地端坐在沙发上,可一见我,这两人立马原形毕露,先对我的造型一阵狂笑,又大模大样地扫荡掉我的“伤员食品”,末了还砸过来一句话“生活不错嘛”。她们描述了班里的情况,最后总结性地说:“都很想你,没事就早些回来,没人笑你。”其实脸上的伤早好了,我想我当时眼睛一定很明亮。不然为什么眼前有水闪啊闪的呢?
 
  那段日子总令我感觉像梵高的画,色彩浓烈而鲜艳,无论我有什么难过总有朋友围过来,脸上的笑容像那幅著名的《向日葵》,明晃晃地照得心里一片温润。我会在清早晃过安静的街道,到校门口和一大群人说笑,诸如:“今天没有‘灭绝师太’的课?”“昨晚又奋斗到几点?”然后手忙脚乱地copy作业(这样的习惯居然没让我的成绩太难看,也算奇迹了)。上课昏昏欲睡了,会在小皮和小含的双重打击下清醒过来;会和朴朴眉飞色舞地谈心爱的安妮宝贝和电影,看她把新买的《萌芽》放到我的桌上,几乎吐血地为我解释什么是BBS;会和家宜一脸向往地讲各种美食,折磨着大家以及彼此的胃;会在很深的夜里接到小影睡意朦胧的电话:“小若,化学本不要忘带啊!”我便赶紧把本子塞到书包里。我总会在大惊失色地发现有作业本忘记带回来后,紧张地给小影打电话,她便慢悠悠地说:“不要紧,我们来想办法。”从此,我常接到她的电话,告诉我不要又忘记什么;会傻笑着听肥牛评论XX老师为“易拉罐身材,方便面发型”;会用很烂很烂的羽毛球球技把小艺气得恨不得把羽毛球拍给砸过来,但又只能一遍遍地捡球,冲我喊:“再试一次!”会因为丢失一张卷子,在大雪天把初洋叫出来为我复印;会在放学的时候欺负特老实的陈石,让他伺候那几盆脾气古怪的花;会看大裔扭着“水蛇腰”走过来,硬是把我从座位上挤开;会在来不及吃饭的中午发现不知谁在桌上放了一盒饼干;会只说三言两语,便有一大群人忙里忙外地为我演《雷雨》;会只要我不说话,就有人传来纸条“我想看你的笑”。
 
  我从未想过所有的细节早已在我的十四岁里密密麻麻地回旋缠绕;像铺天盖地的一张网,我全然不知地在网中大笑胡闹,有时忧伤。其实肥牛说得对,我是一个小孩子,明明手里有着漂亮的布偶,却还想要更多的糖果。我总无休止地索要。手里扎着大把大把的幸福,却不知你们早用宠溺为我画了无数不会凋零的花,温暖如春。
 
  NextStationCry
 
  火车决绝地前行,车窗外是化不开的深黑,只有我很模糊的影子在车窗上出现了又消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火车荡、荡、荡,我听见我与这个可以叫故乡的城市之间断裂的声音,支离破碎,一地狼藉。
 
  当我提着大包小裹在暴雨中举步维艰时,才意识到这真是要离开了。
 
  一夜间的事,爷爷打电话说:“快收拾东西吧!”我知道我可以去那个日思夜想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城市,去见我喜爱的法国梧桐,栀子花,迷幻的雾,叆叇的云。可是,我只想留在朋友们为我绽放的葵花海里,不愿孑然一身地走出来。
 
  看碟子、买书、收拾旧物,该送的送,该留的留,我恍恍然度过了在长春的最后三日,其间为班级买了一个蛋糕,一个几乎令我身无分文的价格。营业员却告诉我只能写四个字。想了很久,才想起杜拉斯《情人》里一句我很喜欢的话“ILoveYouSo”(我如此爱你们),是啊,究竟是怎样的爱,我怎么也无法形容,那些华丽的词最终却只能氤氲成淡淡的水气,轻轻地散开了。
 
  离出发只有四个小时时,家宜打来电话:“同学们想去送你!”我很恍惚地等到他们放学,在路上兜了一个又一个圈子后看见很多人走了过来,有我熟悉的,也有平日交往不多的。一恍神便又像往日一样闹起来,在我家上窜下跳地拍照,小艺还非给我拍一张狂殴阿驴的照片不可,气氛轻松得如同我出一趟远门,弄得我像女皇外出检阅一样特有气势地走向火车站。
 
  路上家宜突然唱起《很爱很爱你》:“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没一个人说话了,可我很想知道没了你们,大连会是我“更幸福的地方”吗?
 
  候车大厅里依旧挤满了将要离开的人,我看着上方不断变化的车次表,忽然惊醒,以后真的是一个人了。没有谁会再纵容我、照顾我,对我无条件的好,眼泪瞬时爬满了满脸,是因为我眼里的泪太多吗?为什么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是闪烁的。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你们中间,你们忽然就一起大声喊:“刘一鹤,我爱你!”很抱歉,我不是赤莉茗香,没办法泪流满面仍笑得那样漂亮,我尽力上扬嘴角,却发现我怎么也止不住哭。
 
  “由长春开往大连的654次列车开始检票。”爸妈慌慌张张地拉开我去站台,回头时,看见你们仍跟着,可人为什么这么多,我怎样也望不清你们啊,前尘隔海,如雾似幻。
 
  “小若,你要常写信啊。”小艺,我要写多少信才能抵得上你这次的眼泪,尽管你看一个伤感的故事都会流泪,可你从来都是冲我极灿烂地笑啊。
 
  “小若,要联系啊。”贺斌,我要怎样感谢你呢?骑着自行车全力赶过来,为我这个初一总和你作对的组员红了眼眶。
 
  “对不起,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小皮,你真的不用道歉,其实我从来没和你生过气,而是习惯和你互相开各种各样的玩笑。你看,我看你用衣角直擦眼睛,还认为是你又在逗我笑,却看到你哭得像个孩子。
 
  “小若,你别哭了,不然我也要哭了。”是啊,小含,我从来没见过你哭,你总是藏好自己的不开心,笑着安慰为小事而生气的我,可今天你却比谁都难过。
 
  还有大裔,我七岁时就与你在一个数学班,五年后再次成了同学,我们以后一定又会巧遇,请别哭得说不出话好吗?
 
  “不行,男女有别啊。”肥牛你怎么总是这样啊,我在座上贴双面胶,用橘子皮把我辣得睁不开眼,临别时我想给你个拥抱你竟这样回答我。可是你发现了吗?听完你的话,我露出了仅有的笑容。
 
  还有小爽、洋、阿驴、陈石,我都上车了,你们怎么什么也不说啊?
 
  车窗怎么也打不开,一层玻璃就这样干脆地隔开了我们,似乎是一个绝妙的暗示,航妤你在写什么?“你是最好的!”最好的?为了逃开太累的初三,什么也不想,不顾身后凝我望我的你们,扭头就走的人会是最好的?
 
  我挤到车门口,听你们一起大声地唱《朋友》,我只知道这首歌会成为我一道纪念幸福的伤口,会一面鲜血淋漓一面用欢笑张望。站台昏黄的灯在你们的脸上投下大片的阴影,起伏不定如我。
 
  火车决绝地开了,你们追着车跑,可最终在一个转角,看不见了,只剩下映在窗上我模糊的样子,火车荡荡荡,一夜之间,却已相隔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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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一个人晃过陌生的偌大的校园,晃过梧桐树细碎而斑驳的投影,心中的荒凉便疯狂地生长,一片丑陋狰狞的植物纠结成一个个打不开的死结。
 
  是的,真的是一个人了,我要一个人写题、看书、看电影,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一个人照顾自己。我听着蹩脚的大连话,看陌生而冷漠的面容,忽然明白并不是我身边总会有人来爱我。因为借了同桌的修正带还得不及时被她数落了很长时间,我想起那次在小皮饭盒里偷偷放了半瓶芥末油,辣得他七窍生烟后,他只特无奈地问:“你怎么想的啊?”便又若无其事了。而现在我只能安静地听别人埋怨,恍如隔世,恍如隔世。
 
  我坚持说着我的长春话,轻松地拿了出乎他们意料的高分,我看着成绩单上高高悬挂着的名字,却想起原来学得死去活来也只能死得不太难看,我执着地做我的异类,独来独往,我知道在别人眼里我是骄傲的,但当我发现我再也不会有那样夸张的笑容,便无法遏止地溺死在落寞的深渊里。
 
  恶作剧时常发生,直到有一天,有人把口香糖粘在我的桌子下,弄脏了我的裤子,我气得胃疼得昏天黑地却没人理我。忘记了怎样挨过的那一天,我只记得我缩在黑暗里,手指颤抖着给朴朴发短信:“朴,我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很快短信不停地发过来:“小若,不会的,即使不在一起了,我们仍会一直爱你的。”“小若,我永远都在你身边,像痞子说的‘离你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小若,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发现你的好,好好做你自己。”“小若……”我盯着荧绿的手机屏,已是满脸的泪。
 
  电话、信件、短信成了支撑我茕茕孑立的惟一信仰,可有太多触目惊心,小心翼翼地走,却仍跌跌撞撞回到记忆中。看到礼品店里一副向日葵的装饰画,突然就哭了;一不留神,在手上画了一条笔道,突然就笑了。
 
  奶奶大概是发现了我迅速的消瘦,或者梳头时会掉下大把大把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她觉得如果再不让我回去,身体迟早会垮掉,而只要让我回到那个让我遗失所有爱的地方,我便能好起来,于是她为我买了假期回长春的车票,我兴高采烈地接过票,却不知道其实奶奶和我都想错了。
 
  在火车上,我睡得很安稳,没有了往日混乱驳杂的梦,那些不断闪回的片段纠缠我至今,而现在我却知道,每过一秒钟我离朋友们就越近了。
 
  当我笑着走进教室,在他们脸上全是错愕却没有我设想的欣喜,我有些尴尬地站在前边,看每个人冲我淡淡地笑,便又背书包走了。
 
  整个假期我便没见到谁了,无论我找谁,对方总会很礼貌地说自己很忙,愿我和别人玩得开心。其实我没奢望太多,只是想多看看你们的笑容,哪怕只要你们对我大声地叫那个很好听充满宠溺的名字“小若”。
 
  可是你们好象忘记了,忘记了在一起的时光,忘记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离别,忘记了那么华丽的誓言。
 
  本来给了我一生一世铭记的承诺,可是一年还不到便将我遗忘;本来以为哪怕我们白发皤然,也会一如当年的一同欢笑,却不想我们还未皓首,便在彼此的记忆中苍老了;本来是相隔千里彼此铭心刻骨的思念,当我们近在咫尺时,却被什么挡住了,隔天隔海。
 
  我看到你们拿着那么厚的卷子,一脸疲惫地从我面前走过,笑容也黯淡了,我明白,你们太忙,忙着做铺天盖地的卷子,忙着解无休无止的习题,忙着在昏沉沉的日子里,行色匆匆地赶向那个格外残忍的考场,忙到没有了时间再去思念,没有时间去记住那些堆满艳阳和暖风的日子。我因畏惧太累的初三而逃离,却想不到同时也离开了你们,像嫦娥用百年孤寂换来长生不老,我这个选择是对的吗?付出的代价足以令我的记忆沦陷,满目疮痍。
 
  看过一句最残忍的话:“那些我们念念不忘的曾经就在我们的念念不忘的过程中被我们遗忘了。”我总是不相信,却不想我一个错误的决定,就这样不可挽回地让我成了你们记忆画卷中大片的留白。
 
  走的时候我谁也没告诉,是怕彼此再没了一滴泪,轰轰烈烈的曾经就这样云淡风轻了。
 
  同一趟列车,同一个时间,同一处站台,一大帮人又哭又笑的样子出现了又消失。我走到那个没有灯光的角落,好像又能看见小皮躲在那里偷偷地哭;走到那个站口,好像又能看见航妤一遍遍地写“你是最好的”;穿过人流,好像又能见到你们全力狂奔。
 
  可是,一切都没有了,就像站台的尽头没有灯光,一片绝望的黑,明媚的过往和彻底的遗忘,只有一线之隔。火车前行,荡荡荡,于是所有的爱都遗失了。
 
  重新回来之后,我开始试着微笑,试着和新同学闹,甚至包括我原来所鄙视的对别人说三道四,惟有这样我才能在不自然的笑容下渐渐抛开这些不能愈合的伤痛。我也开始学大连话,我才发现大连话里,总能令我想起你们的向日葵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转日莲”,兜兜转转找着你们所能给的明媚,固执地转向你们的方向,而太阳总有落下的时候。
 
  我不知你们再见到我时会开心还是难过,我已不是那个爱哭爱闹爱笑爱撒娇耍脾气的孩子小若了。我学会在笑容下隐忍很多,我学会了沉默和伪装,没了你们,我就这样地长大了。
 
  我打开字典,无意中看到Pasteventshaveturnedtoempiness,becomelikethingsinadream。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像打开了一个古旧的盒子,柔软的灰尘和陈旧的香气氤氲成化不开的浓雾。我就呆呆地坐着,发现自己真的就忘记了原以为要费尽心机才能忘记的事情,是谁嘴角的弧度,早已模糊不清了,我明白,这是一个绝佳的报复,一个决绝的转身,一场决绝的遗忘。
 
  路过音像店,听见那首《朋友》,我就站在街上,记忆中有一趟列车轰轰隆隆地开过,车窗里我看见一个瘦削单薄的女孩,扬起尖削的下巴,笑得那么夸张,对面是一群人,他们一起宠溺地喊“小若,我爱你”,车荡荡荡地开过去,于是我就这样在有熙熙攘攘人流的街上泪流满面。
 
  属于我的列车永远地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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