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日子

　　小D才高二，成绩一般，平日里喜欢胡思乱想。星期天，小D瞒着父母约小维出来看电影。小维是个女孩子，眼睛大大的，梳马尾巴辫，说话轻声轻气的。小维明知这样不好，可还是应约在校门口等小D。

 

　　小D没想到小维会答应他，看见小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你很早就来了吗？”小D问。小维不说话。小D很尴尬，只好说：“那——那我们走吧。”小维点点头。

 

　　两个小孩很别扭地一起走到了电影院的对面。车很多，小维建议走天桥。

 

　　天桥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除却云的遮蔽将阳光均匀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天桥上一边阳光灿烂，一边却是高楼投下的阴影。

 

　　小D一上天桥就很自然地选择了灿烂的一边。小D是很喜欢太阳的，他喜欢温暖的感觉，也喜欢阳光漂亮的色泽。尽情地享受着，沐浴在耀人的金黄中。“多快活啊！太阳是世上最美好的赐予。”小D回头看小维，小维也一定很喜欢阳光吧？

 

　　小维走得很慢，到了桥上却不和小D在一起，她走天桥的另一边，有阴影的一边。小维不喜欢太阳，总躲着那金色刺人的锋芒。有很多女孩子喜欢阴天，淡淡的灰色，有一点忧郁，有一点朦胧虚幻。可像小维这样讨厌阳光的却不多。每当阳光灿烂的日子，小维宁可生病也不到太阳下去，尽管那里也有她欢喜激动的东西。小维低头走路，忽然听见小D问：“怎么不到这边来，太阳晒在身上很舒服的。”小维摇摇头。“来吧，太阳多好啊！温暖，灿烂，连味道也好闻。”“太阳有味道吗？”“当然，不信你过来。”小维还是摇头。“快过来吧！难道你讨厌太阳吗？”小维没有回答，反倒问小D：“你知道卡夫卡吗？”

 

　　卡夫卡

 

　　卡夫卡是20世纪最伟大的文学家之一。卡夫卡一生将光作为他写作的最大敌人，时时刻刻逃避世间的喧嚣与明亮灿烂，他甚至不要温暖，他用自己在尘世中磨砺出的灵魂伴着孱弱的身体来洞悉、穿透荒诞梦魇的世界。卡夫卡一生靠的不是太阳的光和热，他靠的是阴暗，在阴暗中，孤独的人才能发挥才智。卡夫卡感叹如果自己一生都在地堡中，他将有怎样的作品啊！

 

　　小维很喜欢卡夫卡，小维的童年不快乐，父母在外地，她寄居在奶奶家。所以小维喜欢卡夫卡的《城堡》，喜欢他的忧郁孤寂，喜欢他不爱阳光。小维很内向，朋友不多，与人交往总疑虑重重、患得患失。这次与小D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知哪来的勇气。可出来却又偏偏碰上她最不喜欢的阳光灿烂。

 

　　小D不知道小维为什么问他卡夫卡，卡夫卡与小维不喜欢太阳有什么联系？小D搞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小D说：“你不过来，我只能过去了。”走进阴影，小D不住摇头，“你怎么会不喜欢太阳，太阳是最无私公正的。”“太阳如此公正，”小D说，“如此无私，是我最喜欢的。”“太阳真的如此公正无私吗？”小维问。“当然，太阳可以照到每一个角落而不取任何回报。”“是吗？我知道有这样一件事。”“什么？”

 

　　太阳的不公

 

　　小维的家在老城区，那里有很多的棚户区，有许许多多的矮小阴暗的平房。小维家的附近有一间小屋，不足十平方米，住着一个老人。小屋很小却是朝南的，终日溢满阳光，阳光会均匀地从小屋的门前一直铺到里面的每一块墙上。小屋的主人没有子女，也没有什么娱乐，平时的乐趣就是躺着享受满屋的阳光。小屋的对面是一片商品房基地，正在盖高楼，一层层的堆砌，越来越多，越来越高。高楼一点一点接近天空，将射向这里的阳光削去、遮住。小屋里渐渐失去阳光了，老人只好天天搬椅子出来坐在门口。又过了一段时间，连门口的一小片阳光也没了。小维可以看见小屋的阴暗灰冷，也可以感受老人的失落消沉。老人不说话，只是日复一日地叹惜。在大楼即将全部竣工的前夜，老人终于去世了。不是病死的，是上吊自杀，房中的水泥地上还留下一排字：“造房害死我”。没有人理解老人为什么如此极端，更少有人会想到造房与老人的死有什么联系。小维是知道的，因为她知道，所以她所受的震动很大，她认为这是太阳的不公。

 

　　听了这样的故事，小D再没有什么得意可言了，只是轻声地问“是真的吗？”小维没有回答，很长的一阵沉默。

 

　　看完电影，小D问小维：“能带我去看看那间小屋吗？”望着小D的真诚，小维微微一笑。

 

　　折射

 

　　又是一个星期天，小D和小维一起来到老城区，来到那间小屋的前面。屋子被人上了锁，从窗外向里望，除了厚厚的灰尘，还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小D不敢想象老人离世时的情景，但仍好奇地想从地上搜寻那曾有过的文字。

 

　　“走吧！”小维转身想离开这个地方，“快看，这是什么！”小D总是大惊小怪。小维回头走到小D的身边，奇怪，在小屋的中间小维分明看见有一片规则的阳光，一动不动静静地躺在那里。很鲜亮的金黄却感受不出暖意。“为什么这里会有阳光？”小维不解。“是从对面高楼玻璃窗上折射过来的。”小D指着远处包围在太阳中闪烁着的大厦。“是吗？”小维顺着小D所指的方向向上望去。的确，那里一片闪亮。

 

　　“你说老人知道这片折光，他还会去死吗？”

 

　　“不知道。”

 

　　“我说肯定不会的。”

 

　　“也许。”

 

　　“那你还讨厌太阳吗？”

 

　　“不知道。”

 

　　“你不应该讨厌，18岁是属于太阳的。”

 

　　“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