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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过去到现在

作者: 贾彬彬 来源:新概念作文网 日期:2015-08-07点击:
  

其实问我为什么要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坦白地说我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本应该有个最标准的答案,如因为喜爱文字什么的。但对我来说,爱写作和参加新概念没什么必然联系。反正比不比赛,有没有奖,我还是那样,写作作为一个动词并未受到任何阻碍。奖状是为别人证明我,而我并不需要一个奖去证明自己给自己看。我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而最开始写些东西,也只是因为很偶然地开始写,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坚持了下来。

小学的时候,很喜欢写一些情情爱爱的小说,动不动就是等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的情节(哪个少女不怀春……)。过两天想到新题材了就果断把原本写了的几页扔一边去。那时候,写作对我来说没什么具体概念。因为生活中太多太多更为饱满浓烈的情绪冲击在内了,比2013如挨妈妈的打啊,比如成绩下滑啊,比如和朋友吵架啊冷战啊,话说每个孩子小时候基本都是这样的经历吧。但我却对童年充满了恐惧感,怕挨打怕成绩下滑怕回家也怕去学校,想和人相处,又害怕与人交流。我记得从小学到初中,太多太多次了,我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然后咬着枕巾生怕发出声音,我妈睡在我旁边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每一次都觉得这就是绝望了,这就是顶点了,宁愿死了算了,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然后下一次更猛烈的争执到来的时候就冒出更为深刻的疲惫感与绝望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打翻了水杯或者忘记带书回家,甚至睡不着午觉会让我妈生那么大的气,会让我挨打挨到麻木。在我们家呢,看电视是不被允许的,玩电脑是不被允许的,和别的孩子出去玩是不被允许的,带朋友来家里玩同样不被允许,我基本除了学习外就是个白痴。唯一算能争取到的自由就是看书。能有什么选择呢?不想吵架的话,就看书好了。于是先开始是在我妈的严格限制下看了一大堆的《作文大全>,然后就慢慢争取权利去看言情看耽美,然后看大部大部的历史,然后什么都看……

这是童年最自由的记忆了。当然,一旦感觉到自由就想更自由。开始会写作估计也是因为比较隐蔽没被我妈发现,所以才能在阴暗角落茁壮成长吧。藏在作业本下面,作业本其实写的不是数学题,而是我妈眼中乱七八糟的自己写的小说,估计我妈要是那时候知道的话我早就被抽死了吧。

然而就算这样,还是安安稳稳地顶着尖子生的头衔,初中毕业领着保送资格去往柳铁一中的时候,我还想着要好好学习考个复旦什么的,然后上中文系或者历史系,还是可以继续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当然最后没有成功。第一次小考还能排文科第二十名的我,一个月后的段考就只落至八百名上下了。高中实在太自由,我已经自由疯了,跟着朋友在学校运动会上义卖,跑来跑去,又喊又叫,哪怕自己没有得到一分钱也甘之如饴。熬一个中午给班级画班服,然后看着全班胸前都是我画的标志,心里想着啊呀好丑啊,.但却兴高采烈得不像话。再后来,创立刊物《采薇》也就顺理成章了。班主任看出来我也不怎么想学习,就让我做份按学期发行的校园报纸,我那时候非常嘴贱地说:“报纸多没意思啊,做杂志吧做杂志吧,我包了。”说起来轻而易举得要命,后来这本杂志差点要了我半条命。大话真的没少说,在指导老师多次明示暗示认为太难弄,在其他成员都放弃的时候,我总是头一昂说:“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把它撑下去。”结果为了圆好我的大话,一群人陪着我露天开会通宵赶稿子,而我写文,编辑,画插画,画海报,上上下下地跑腿催稿,求老师,求同学……然后第一本终于出来了。正是因为《(采薇》,我才清楚地感觉到文学和伙伴的重要性。现在说起来大可以一笔带过,而过程中流了多少汗与泪,费了多少脑细胞与好时光,估计只有我自己才能清楚明白。煽情一点说,《采薇》像我的孩子一样,有它在我才会在自由的空间里不过度放纵,因为担心别人会因为我而不喜欢它、不买它,也因为它,我总是特别担心我的人缘问题,担心他人因为讨厌我而迁怒于它……

在文科班,小肚鸡肠都太真实了,做的越多错的越多,总免不了被人戳脊梁骨。我就是在快被唾沫淹死的境况下认识的X。现在想想与他相处的时光,无论是愉快还是静默,或者是最后的破裂,都不值一提了。毕竟他是第一个与我共度那么长旅程的人,在北京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而非幻影。至于目的,又哪是我可以控制。

就是在与X交好之初决定投的新概念。真的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好玩试试看。等到真正想起这回事已经是暑假了。那时候我们刚熬了十五天拍完微剧,天天为了一点点的点击量而尖叫不已,我迟钝地没能察觉X对我的细微的异样,很豪气地回去写文码字去了。先写的还不是参赛文,而是《《采薇》第二期的一堆专题什么的。而初赛文本来也是专门写给《采薇》的,后来实在没时间重写一篇投新概念了,我就非常随意地把那篇文又投了新概念。如果说有紧张的话,我那时候很担心这算一稿多投被起诉,当然,我们老师一脸看二愣子的神情告诉我:校内杂志创刊号都没有,你真的想太多了……好吧,于是暑假就这么结束了。新概念几乎在脑子里流水一样滑过去,一点痕迹都不留。

我完全没时间考虑或遐思这些了,一开学我就面临与X的绝交,我觉得我真是爽爆了。我也不懂为什么我就那么缺爱,那么看重朋友,总之我去挽留了,去解释了,去争取了,然后完败。我始终不懂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不得不分道扬镳。我那一阵子反反复复地就是哭,然后生病请假,然后来学校继续哭。我十七岁的生日就在这样的痛哭流涕中结束了。

就是那么没用,但还不能倒下。因为还有社团招新,对于采薇这样的新杜团来说,新人没招好就相当于毁了。X同样也在为此忙碌。当我忙得晕头转向时,偶尔也看得到他看我的目光,当然,我浅薄了,我读不懂男人的心,所以说我败了啊,哈哈。

那阵子,《采薇》的招新海报被人撕了,各社团血雨腥风攻击不断;那阵子,我脱发非常严重,不敢去医院,也拒绝体检,那阵子,年级忽然宣布不再给予采薇资金帮助,亏空非常明显,宣传总监、副主编全围着我转,怕我倒下……我记得有一次,因为社团的事情和X那方的社团出了矛盾,我原本不知道,然后忽然有一天他叫我出去,噼里啪啦和我说了一通,要我管好手下人的嘴巴以及《采薇》算什么东西这样的话。我不能和他说话,是真的做不到,嘴巴张开也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我把宣传总监张顺叫过来,张顺和他吵了起来。而我把后门一脚踹开,回到座位上开始痛骂,终于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还记得当时是在上数学课,我一个劲地趴在桌子上哭哭哭,哭了半节课,哽咽了半节课。我哭够了,坐在我前面的张顺转头过来看着我,递过纸巾,说了句话——不是安慰。他说:  “下次你要哭出去哭,你毕竟是主编,哭成这样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我看小说不是没看到过比我惨的情节,但真的没有像我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哭的。我问过X也好,他的朋友也好,我追问了无数次原因没有人告诉我。我也知道哭是小女生才会做的事情,会有博取人同情的嫌疑i但真就是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每天哭,每天梳头掉一大把头发,每天鬼魂一样在班里飘来飘去。除了痛哭,除了幽怨,除了写一些泄愤的日志,我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谁都不能理解,失去友情为什么搞得像失恋一样。我什么都不和家里说,我也不和老师说,后来我谁都不说,但是看了X就堵心。后来我甚至想转校,反正也不想学了,这个所谓省重点和狗屁友情就让它见鬼去吧!我豁出去了——狗血逆转剧情就在这时候神奇上演了。我准备好找班主任摊牌,在准备措辞的前几天,手机忽然收到了《萌芽》发来的短信,说初赛文得到了刊登……然后我才忽然意识到,我把自己的那支笔丢了那么久。我才想起,往常那么多日子,那么多黑暗绝望我写一写哭一哭不就过去了嘛。真的是有朋友一起工作的感觉太幸福,我都忘记了以前的痛了,膨胀得戳一戳就爆掉。

我真的很认真地打算浪子回头去换金子什么的。原本没把新概念看得很重的我,简直是抱着救命稻草一样,开始努力挣扎。我开始认真听课,记笔记,做作业,还幻想着成绩好了转去尖子班,就再也不用见到X了,现在说不定还来得及努力考个重点。同时《采薇》的事情也慢慢上了轨道,第二期出来加上争取到校运会上义卖的资格,亏空得到填补,广告也在洽谈之中。而这些努力也的确得到了一些回报,成绩也好,社团也好,甚至人缘也好,一切都在好转,我自信再过不久就能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脱离那种天天孟姜女哭长城的生活,也开始对新概念而有了一些小小的期待,希望复赛名单赶快出来。

然而,不得不说我的人生就那么狗血。有什么东西能让已经决裂的朋友重新牵着对方的手站在一起呢?以前我以为是真心,后来才知道是我高估了我的真心的价值。电视台的老师把当初拍微剧的我们喊到一起,然后告诉我们,微剧参加比赛不仅得了金奖,还得到了最佳编剧奖的提名,我和X作为策划与编导要前往北京去答辩,争取这个奖。

好冠冕堂皇啊,为了学校的荣誉。难道为了所谓学校的荣誉,感情完完全全破裂了的我和X还可以为以前友情的结晶重新和好吗?我当然不同意,我低着头和X说我不想去,我还有很多事情做。然后他说:是为了那个要去上海比赛的作文大赛吗?我很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这件事情我几乎没和别人说。但他的眼神非常平静,平静得不像话,平静得像是看着的不是我而是一面墙,这样的眼神又陌生又熟悉。我再次深刻地发现我从来就不了解他。

那天晚上我又重蹈覆辙地请假了,没上晚自习。我心里非常乱。如果这件事是在和X绝交以前知晓的话,我估计我会开心非常久,觉得这是世界上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哪怕是再小的一个奖,我也会尽心尽力鞍前马后把它拿下。然后,我想起太多太多过去的事情。我想起他为我遮挡过的闲言碎语,想起他曾经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轻轻说“还有我”,想起剧组的人告诉我,他曾经说了一夜关于我的事情……第二天,我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讲台上,当着全班的面牵起我的手,发誓一定会把奖拿回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但是,我没有甩开他的手。

于是……好吧,我难过时曾经无数次想把他碎尸万段,想掏出他的心看看他到底想的是什么,我也曾经因为他当时对《采薇》的种种侮辱而恨恨地说不出人头地誓不为人,甚至还想过参加新概念后我到处写稿子赚钱,然后用钱把他们社团的地买走,回报他当日的侮辱……但,当他走上台,像以前一样对我微笑着说“不要走”的时候,我果然把一切都忘了。

后来的事情不用赘述了,第一次的旅程是和他一起前往,我们一起在京丰宾馆门口哈着手跺着脚说各种傻话,仿佛从前一样,我们得奖后一起去应酬喝酒,还说要一起考中戏,然后我们拿着奖杯回来了。奖杯给了学校,我们又成为了陌生人。

再后来别人提及去北京前我们形影不离地在一起,他平静得像当初劝说我时一样,他字正腔圆地说:“为了工作,利用而已。”

我才想起,他一直以来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那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比赛的心情。刊登了我初赛文的12月下半月刊的《萌芽》也没让我激动,后来复赛名单中看到了我的名字,本来应该高兴的事情却让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幻想的心情。

想起了去北京的那趟行程,才发现其实好怕去陌生的环境。

班主任一如既往地对我纵容,准了我的假,段考我也没参加,就这么逃走了。我爸横眉毛瞪眼的,说我整天请假干脆休学算了。而我妈还很认真地问我打算休多久。我很可耻地心花怒放了,心想能永远逃开就太好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有几年前把成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心态了,从我意识到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的时候起,学校对我来说就已经是监狱了。如果放弃,甚至如果没有高中毕业证,也许我会很辛苦,但不一定我会过不下去。我非常不深思熟虑地发了几条说说,说一些我要走了,我不回来了这样的话,然后把一群人吓得要死,都来含蓄地劝我不要做傻事。那时候,我很隐约地想到了X,还有张顺。

1月8号那天晚自习我本来请了大假可以不去的,但还是想去看看,到了教室拿了些可有可无的物件,然后就从后门出去了。X坐在后门往左的第五个座位,他身旁有人笑笑地对我说:“BB,bye bye。”我故意没看他,对那人笑得很灿烂地说再见,其实眼角余光扫来扫去都是他,这通常是他用的招数,果然认识他久了我也变聪明了。

我关了门就走,张顺紧赶着追出来了,说要送我。我和他一路走一路聊。我也忘记聊了什么。后来他叫我要快点回来,他说我点亮了他的生命,然后他拜托我回来也为他一个最好的朋友点亮一下生命。

我说好好好,我走了。张顺回头走了。我看着他身影慢慢没入林荫了,没人黑暗里,渐渐不能辨析。我转身的时候,我妈已经在校门口等了好久。

那晚上我和一起参加新概念作文比赛的选手们聊到很晚,不想睡觉。

临睡前想到那些林荫,林荫下的记忆与投下的光亮和黑暗,从罅隙中错失的真相与假象。

觉得人生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出发前一天,我爸忽然决定不让我妈和我一起去了。我争取了一个月都没争取到的自由,到了还是得到了。我几乎是欣喜若狂地上了火车。

如果这是个非主流言情偶像剧,下面就该进入长长的女主的独白,书写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多么激动多么忐忑,多么激情四射。但是我完全没感觉,没有恐惧,没有忐忑,也没有兴奋。唯一牵动心情的就是手机没电了和睡觉睡得背疼。其实一天一夜好像说起来也不久,不就二十四小时吗?可是在火车上真的非常难熬。

我没日没夜地睡觉。

后来实在睡到顶点了,睡不着了,东翻西翻到处折腾,摸到了在上车前买的杂志和书——它们都躺在我被窝里。书是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是林少华的译本。看前言的时候说,这本书无论翻到哪一页都不会让人失望,于是我就乱翻乱看,看到那段非常经典的“喜欢到全世界森林里的老虎都融化成黄油”,觉得真好。想起萨松有句诗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觉得有异曲同工之妙,化力为美固然很好,化力为爱情听起来却更让人迷恋。于是我很开心地又有了睡意,继续睡觉。

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住在上海的亲戚来接我把我送到浦江之星的宾馆住。大多数选手都住这里。通常应该描写下我被上海的美丽折服吧……可是我又没有“…’倒是想抱怨一下上海火车站,大是很大,走来走去走不通路,好不容易找到个门口还是上锁的。一路坐着车回酒店路上,看到上海的高楼,很高,有一百层么吗……然后我就不禁联想到某一天,那栋大楼停电了,在第一百楼的上班族苦大仇深地走楼梯。我不可自制地联想到如果我在上海生活的情景,然后我蓦然想起了我恐高的事实,心底暗骂了一句。果然无福享受高楼大厦。

我消耗着最后的电力发了短信给之前在群上认识的思奇,然后就到了酒店。

到了后才知道发生了一堆意外情况,一方面在网上订的房有很大部分不能使用,另一方面我明明打过电话订了房的却查不到记录……果然无论到哪都逃不开一堆傻事。

我正在惆怅,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一男一女迎面走下来。一向认人比较模糊的我一眼就认出了那白净清瘦的男子是群上被爆照片无数次的莫小七。当然,  “白净清瘦”是因为小七后来和我说要把他写帅一点……我上前一步想打招呼,那一刻社交恐惧症就犯了,我该说什么呢?我觉得自我介绍好傻啊。不对,这不是考虑自我介绍傻不傻的问题,难道我不应像礼仪小姐一样甜美微笑,然后莲步翩翩地上去握住小七的手说:  “哈哈哈,我是群上的贾二彬啊,你是小七吧……一在我一通幻想过后,才发现小七已经叭啦叭啦说完了自己的事,然后又上楼了……最后,我在我亲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下,抱着“实在不行我住别的地方电r*的想法打了思奇的电话,告诉她我的窘境。其实非常不喜欢打电话,因为耳朵实在不好,而且觉得这个交流方式着实不适合我,让我觉得很尴尬,但是出门在外不能矫情……于是打通电话就听到了思奇特别干脆果决的声音:“哦,你到了吗?你等着我马上到!”

匆匆就挂了。我就很神奇地发了呆,想象声音如此充满干劲的思奇到底长什么样——难道也长得充满干劲吗?我又幻想去了,然后瞪瞪噔的脚步声打破了我的幻想,小七欢快地又蹦下来了,落落大方地笑着说:“你是贾彬彬吧,啊,我是莫小七,群里那个你知道吧……”然后我看着他亲切地与老板交涉,解决房间的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逆着光,我看见一个娇小粉嫩的小妹妹蹦了进来,然后给了我个大大的拥抱……那是充满干劲的李思奇。我顿时有种石化的感觉。

亲戚千站在旁边许久,见到这场面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结果思奇就拍着已经石化的我和我远房亲戚说:  “没事儿,我照顾她您放心吧……”我觉得自己气场顿时化为零了……之后大家把已经风中凌乱的我塞回了房间,一堆人护送我回到小小的房间里,于是我就把他们的长相和名字一一对上号,除了李思奇外,戴白色围巾的是小七,穿红色外套帮我提行李的是李伟菘,扎俩马尾一脸傻笑的是李媛,然后还看到了乔木。乔木给我感觉比较震惊,我见到她的时候大叫着质疑:“你是乔木啊!”

还不死心地接着补一句:“你真的是乔木啊!”之前她和我在网上聊起这次比赛,她说起种种困难,我还很仗义地说能帮的一定帮忙,保护弱女子的感觉骤升。于是在我房外见到了留着短发,穿着白衬衣但是脸上神情非常淡定自如的乔木时,我又一次质疑了我是否真的来对了空间。

当然大家都没注意我一脸受惊的神情,我坐在床上,大家相当自然熟地站在门口欢乐地聊天,还是思奇心思细腻把大家赶了出去,让我休息一会儿。

人声渐散,房门轻合,我瘫在床上发呆。一只手拉着百叶窗,拉上又拉下,发现外面是一片黑……没有任何华灯初上的迹象。

我坐起来。我实在是睡饱了撑死了,慢慢扫视房间,然后找出拖鞋来,穿上,然后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头发很油腻,素面朝天的脸,眼镜太久没擦了反射出很奇异的光斑。我看了自己一会儿,第一个念头是:我真的是女的吗?

然后自我反思了一下,第二个念头就冒出来了:终于,到了啊。

那天晚上,老前辈大宝叔带我们去玩儿。大宝开车在高架上堵了两个小时。

路上非常难受,我晕车晕得一直靠在童欣的身上呻吟,然后思奇也晕车晕得直叫。

大宝和李媛异常淡定地打手机和聊天。晕车的痛苦一直未消退,恍惚觉得手有些抽筋,才想起上一次晕车是在北京,X狠狠地掐着我的虎口说能止吐,痛得我哇哇大叫想和他拼命。胃与回忆都在翻江倒海,童欣和我说:  “没事儿,彬彬你靠着我睡吧。”坐在最旁边的小曦递来了糖果,思奇递来了晕车药。我一直撑到下车。

去的时候大宝叔一直在说打折多么厉害多么不可错过,实际情况是,价格十分坑爹。有的牌子听说过,有的牌子见过,然后很多很普通的衣服标了很多个数字弄瞎了我的眼睛。

这时候该渲染贫穷吗?

其实我还好,我觉得浪费钱是种神经病的行为。于是我嘲笑了它们的价格后,去吃饭。

大宝叔请客非常豪爽。我一想有工作的大款就是不一样,文凭肯定高啊。一问,大宝谦逊地说高考没考好。再问,大宝答日上海财经。于是我默默地吃饭去了。我们的饭上得特别慢,正百无聊赖地左看右看,就看到了一个胖胖的身影,外面罩着黑色羽绒衣,挎着红色的单肩包,脸上堆着满满的笑,我一看就认出来了——是阿青,他整天EQ群上爆照片,没想到真人和相片真是一模一样。自我介绍后大家非常高兴地互相调侃。思奇把大宝三百多块钱的付款单抢过去了,于是她赖着脸和大宝说哎哟喂,这餐饭就是我请的吧,土豪吧?三百呢!

大家闹啊闹,到处跑。阿青家住上海回去了。大宝送我们回酒店,路上听他说他要马上赶往香港出差了,为了请我们吃饭还耽误了一件正事。

路上看着霓虹变幻,居然没有困意,也不是很晕,就看着窗外的灯光不说话。大家聊得很快意,有什么聊什么。童欣凑到我耳边说:  “彬彬,我觉得你好适应啊。”

适应——不然呢?我是个相当懒散的人,能睡觉绝不躺着的人,我觉得为了旅游去人挤入的地方,看些石头啊山啊水啊灯光霓虹啊实在不是我能耗精力耗得起来的,加上晕车十分严重,走哪吐哪,除了北京我还真没出过远门。本来见到夜幕下的大上海,作为小城市的十七岁好姑娘难道不应该惊叫着“啊,上海哎”什么的吗?结果完全没有。面前楼宇鳞次栉比,霓虹华光闪烁不断,一套房要几百万吧,装修可能也要几十万吧,可是那有什么好惊奇呢?那又不是我家,那些房子里没有我的爱人或亲人或朋友。也许这才是所谓适应的原因,不新奇是因为不属于,不热情是因为不属于。

回到酒店的时候收拾了一翻,再躺在床上的时候,想想大宝应该已经坐上开往香港的飞机了。大宝都老大不小的了,居然还那么把新概念、把作为新人的我们那么当回事,我着实感慨不小。然后又一想,小七也好,阿青也好,乔木也好,都是如此。家不在这儿的就赶过来,没入选的专门来照顾我们和我们玩——好吧,我从来不喜欢和小朋友玩的。后来小七说起他现在做些征稿啊编辑啊什么的事情,对自己的作品只字未提,他说:“毕竟还在这行混,接触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事儿。”

那一刻他娇小的身躯后就有了Blingbling的光芒。乔木山水重重地赶来,给我们每个女生带了暖宝宝,她经常提起的两个字是“梦想”。至于阿青,有一次忘记是在哪了,看见他和应该是更老的新概念的前辈的对话,前辈说:“没想到现在已经是你来带新人们了。”阿青说:“新概念就是这样吧,所以那么多东西才会一代一代延续。”我看到后,顿时为阿青逝去的年华扼腕了一下……哈哈,开玩笑。

以梦为马也好,长歌当哭也好,第一次如此近地摆在面前。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深深地看着天花板。后来思奇领着童欣敲了我的房门,说她那间房有三个人,现在很乱,想让童欣来和我一起睡,可不可以。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很欢喜地就把怯怯的童欣拉进了怀里。那天晚上,我其实很担心自己会梦游或者说梦话或者磨牙,其实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所以过了一会儿听到童欣平稳的呼吸声我才睡着。一夜无梦,梦极其安稳绵长。

这个安稳绵长是对于我自己的……第二天童欣就和我陈述了这个夜晚她不安稳的睡眠。据说我抢了被子还到处乱拱,翻来翻去,最后头朝门而不是朝床头睡着了,把童欣挤下了床……于是童欣不知道何时起了床。我睡得和死猪一样,隐约听到了几声细弱的叫我起床的声音,我翻了个身,嗯嗯了两声。童欣还在叫,我挥挥手:“现在才几点啊……哈,那么早?这个时间段对我来说是半夜……我不吃啦,请客我也不吃,我要睡觉……我要睡觉……睡……觉……”

于是门开了,又合上了。梦继续安稳绵长——那是不可能的,我太天真了。

十分钟之后,砸门声响起了。我埋在被子里打滚,扯着嗓子嚎: 谁啊……”

“思奇!开门开门!!!”砸门声越来越响。

我生怕她把门砸穿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开了门。

“去吃饭!”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我的眼睛就是两条线……”

“你怎么了你?你不吃早餐啊……”

“我要睡觉……”

“睡什么睡啊,吃饭吃饭吃饭!走了!”眼看着思奇手一挥,我感觉一群人都出现了,看他们的架势是要亲自扒了我的衣服套上吃饭的行头去吃饭,我一个激灵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低头哈腰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小的这就起床。给我两分钟,两分钟我洗漱!”

我“啪”地把门关了,梳头洗脸漱口,牙刷还没挤上牙膏,砸门声又响起了。

可想而知,最后我没刷牙就被拖出去了……早饭是小七请的藤原拉面,大家一直和七哥聊天。小七挑着狐狸眼媚态横生地和我们说种种文学圈的黑幕什么的,比如哪家会欠稿子不给钱啊,哪家给的多哪家给的少啊,市场如何不景气啊,他吧啦了好一通,然后和我们说有个前辈年收人上万,当然啦,写作是他的副业。然后大家一阵惊叹。

其实觉得很不是滋味,什么时候写东西不是出于爱好而是为了赚外快呢?我也变成这样了吗?梦想是咬不到的一块肉,因为咬不到才会一次次鼓足力量往前冲,如果只是为了钱那就会变成一次次盲目的尝试。但是没有钱,却又什么都办不到,如果没有钱,我也不能坐在上海的饭馆里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小七很豪气地掏钱买单后,大家说再去逛逛吧。童欣非常雀跃地要去对面的交大看看,小七带路,她看着交大大门的侧脸,我看着她那种执著的神情,突然心生抗拒,我说我不去。

我抗拒走进这些名牌大学,非常抗拒。这种感觉要怎么说,从小到大我爸妈给我灌输的理念就是去读最好的学校,考最好的成绩,找个好工作,好好过日子。

但是高中的时候我抗拒了,我逃离了,而一旦这样选择了就再难回头,我可以努努力考个一本,但是很重点的大学,很认真地去当尖子生,我知道再也不可能了。

我一点也不想进去,看到那些重点大学那么美丽那么漂亮,课程那么丰富多彩,多少高帅富走来走去,多少情人当街拥吻,我一点也不想看。我每次看到,哪怕是隔着电视看到图片也好,都会很想砸了电视机,我听到在厨房做菜的妈妈内心的声音是——那本来应该是属于你的。

而现在一旦选择,哪怕前路是荒草连天、荆棘坎坷,或者春光似海,我都不能回头了,一旦回头,我哪条路都不会走好。我果然意志还不够坚定。

我默默地退后,然后思奇挽起我的手说:“我也不想去,我们自己去逛逛吧。”

于是兵分两路。

那天,我和思奇到处乱走,原本我很想去找找张爱玲故居,结果却找到了宋庆龄故居。我们每人买了十元门票就进去看了。看守的警卫长得很英武帅气,我想拍他来着,他严肃地朝我摆手我就没强求。走进去的时候,门卫老大爷还给我们指指点点。院子里的宋庆龄雕像正好迎着铺天盖地洒下来的睛丝,鸽子非常惬意地时而飞时而走。旁边有人开玩笑说:  “雕像弄得丑死了。”我觉得还好,眉宇很平和,果然是经历了大风浪的,这等气度我知道我是几辈子都修炼不来的。其实我觉得宋庆龄长得很美,很温柔的样子。我查了关于她的很多资料,总觉得她是宋氏家族里最美的。优渥的家境、开明的教育、文雅的气氛让她的气质恬静温和,却又包罗万象,不像霭龄那么精明,不像美龄那么热情,一切妥帖而刚刚好。

我们走来走去,从纪念馆走到她曾经生活过的公寓,我和思奇一直很精细地看,我时不时说两句。还看到了以前在图片上看到过的宋庆龄父母送的新婚贺礼,想一想,近百年前她为了一场婚姻如此赴汤蹈火的决心,被传为佳话,而如今得见那场佳话的见证,心里出奇地安和。

走累了,我和思奇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旁边有人说:“要是这辈子能住上那么好的房子,一辈子都值得了。”我暗笑她不知道宋庆龄当时在北京住的是该改修过的清朝王爷的府邸,侧过头看,思奇却有些闷闷的,一个人沉默。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老家那边的社团的事情,道不同不相为谋,被人利用了就踹了,没想到她也发生这等事。于是我就和她提到了X,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好吧,虽然我经常想到就会哭,但是说出来真没什么大不了。

那天下午,时光走得特别慢。后来想想,在上海那几天都是阴雨绵绵的,那样好那样美的阳光也只停留在那个下午了。

我记得有一本言情小说,结尾很类似于这个场景:明晃晃的日头下,晴丝若断若续,偶然地一闪。院子里光景的描写顿时都被这晴丝给比得黯然失色。我还记得结尾的最后一句是,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是刘方平的《春怨》。

春天快些来吧。

我像个怀春的少女(当然我本来就是少女……)一样又欢快地回到宾馆,顺便把房间换成了210。有什么区别呢,就是价格从98元翻倍到了189元,还是单人床,就是床大了一点就叫做大房了。其实我一个人住,床小一点会不会不那么寂寞呖?好吧,我文艺了。但是还是想着可能到时候有人会没房间,我可以和人家拼房,小床太挤了,被子又小,到时候像踹童欣一样把床伴踹下去多不好。思奇正好心事重重,就跟我去了我屋里面,我们一起看电视。你猜我们看的是什么?提示是电视剧,2012年寒假好多台都在放的,没错,就是《还珠格格》……当然是新版!

话说我是一个特别挑剔的人,看书也好,对人也好,但是这样很痛苦,对世界那么多不满意,世界就踹了我一脚让我想去哪儿去哪儿,于是我就乖乖回来不闹了。

所以我那几天看的都是<还珠格格》,而且我看得异常欢乐,已经让旁人无法忍受了,我数着紫薇露出了几颗牙,数含香脸上的痦子,数容嬷嬷挑眉毛挤眼睛的次数,然后一遍一遍赞美皇后的美艳不可方物,后来我一整天嘴边都在哼哼<还珠格格之风儿阵阵吹》的主题曲……你懂的,我也觉得我神经病了。

晚上的时候,思奇闹着要去买肯德基,因为新年套餐会赠送小奇玩具猫。思奇在看到乔木拿到了小奇后,她陷入了狂热的对小奇的爱。我觉得新概念这几个人真的太有孽缘了,阿青养了上百只流浪猫,思奇和乔木都喜欢小奇猫,乔木的QQ头像是猫,而且那张头像的图片我多年前曾经把它当作手绘模板画在鞋子上——我也喜欢猫。以前看过马克·吐温的书,并不怎么当回事,但后来知道他说过一句话:神造外物,只有猫不能被链子奴役。于是对马克·吐温顿生一种旖旎的情谊,当然,对上述所说那几个人同样滋生了这种旖旎的情谊。

就是由于这种猫情结,促使我们认识了一个小清新的男生朱磊,很高很帅气。那天晚上我和思奇、李嫒、李伟菘、朱磊跑遍了附近所有的肯德基店,忘记了走多少路,路上李媛和朱磊一直在攀谈,朱磊说起他糟糕的分数,说起他的情伤。

果然悲伤是会被传染的,我们跑遍所有肯德基店,然后被告知小奇已告罄。大家索性在肯德基吃了晚饭。

我感情非常迟钝,众所周知并且人神共愤的迟钝,我并没察觉出关系有何异常。回去的路上,我和思奇打打闹闹地跑了起来,最后装着小跑变成大笑着牵着手狂奔,奔着奔着她停下来,她说不对,你没察觉出来吗?

她不和我说我真的察觉不出,我真察觉不出有暗恋这码事发生了。当然我非常面瘫地对思奇说:哦,这样啊。虽然脑子里有晃过一个念头:不会吧?大家不是在开玩笑吗?

于是话题就逆转了,变成我和思奇的择偶观大讨论了,女生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云云。基本我就是听一听,问一问。没谈过恋爱的我完败了,不带这样的,百分之九十的选手都谈过了'.然后那么天真无邪比我还小一岁的妹子也是一个爱过几次的人。于是思奇就开始说她被告白的糗事,以及关于恋爱的事情,她说的时候非常云淡风轻,没有眷恋也没有犹豫或伤痛,好像是都没有。

她说以前有人和她告白她非常焦躁地大吼一句:“你他妈的瞎了眼啊,不知道我什么人啊你。”于是那个男生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笑得肚子痛了。恋爱的经历被思奇说得分外有趣。似乎恋爱是非常可爱非常粉红非常梦幻的,当然,我觉得友情也挺好的。事实上,我就是因为异性朋友过多,经常和很多男生手挽手肩勾肩地到处走,然后被传染得有时过于爷们,于是陌生男性都以为我……然后对我敬而远之了。当然我内心太强大了,我可以自我安慰高中生小青年不懂得欣赏女强人的各种好吗?

其实有朋友,像在上海的时候那样,大家高高兴兴的,一起开心,我就觉得很满足了。至于爱情,话说我想起几个单词,在英语、法语、阿尔巴尼亚语里都是痛苦的意思,它的拼写都很相近,分别是agony、agonie和agoni,音译过来,都很神奇地是“爱过你”。

下午,思奇就去递了拒绝信。因为这事她情绪很不好,很焦躁,然后她一直说:  “焦躁是不能写出好东西来的。”我非常圣母地软声细语地劝慰她——没用……我果然安慰技巧很烂。爱情什么的我知之甚少,无从下嘴。小七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前往外滩的时候,她也一直是不言不语不多说话。我们玩得都有些心不在焉。我一个人拿着相机拍来拍去,手抖得厉害,灯光晃得晕晕乎乎,还去拍东方明珠,做了个捏爆明珠的姿势,被阿青嘲笑不止。

那天折腾到很晚,第二天我才想起来要考试,根本没有早餐的概念,好像是被思奇叫起来说乔木带我们去考场。

那天去得很早,我们又去逛了上海作协的那栋小房子,在那栋小房子的门口,我们见到了小隆。我得承认我不是当时记住他的名字的……我也没记住他的脸……他是怎么出现的我都忘得一千二净啦,我只是隐约记得好像当时说乔木住院的时候有提到小隆的名字,然后是阿青还是小七就说:有个男人就好。第一次见他,就记得他很高,戴着蛤蟆镜,一直在摆POSE,还有他手里拿着幅他自己画的画。画里是个耳朵流血的男孩,背景昏暗。我内心想:难道是因为耳朵流血,于是男孩就聋了,所以他叫小聋是聋子的聋?我又一次蠢了……乔木见到小隆很激动,然后接过画像卖画的一样到处跑。然后思奇就说多亏了小隆,昨天和她聊天一个晚上,她心终于安静了不少,于是我就想太好了,这小子把我作为闺蜜该做的事情给办了,真是个好汉子。

我本来以为有了小隆的开解,恩奇一定可以好好发挥的,没想到不行。太多不明就里的人了,一起哄思奇就沉默,她一沉默我就知道她不高兴。我说:要不和我聊一下可能心又静下来了呢?她不说话,我就也不说话。扭头一看,乔木还像卖画的一样走来走去,正好一个在这附近的外国人看到了,就问乔木:“Who drawit?”乔木正好看着我,然后老外看着我,又看看乔木,  “She?”我赶忙语无伦次地说:“Nonono,hehehe- - - - -”于是老外朝我迷人地笑了一下,用带笑的眼神看着小隆,说:“Oh,nice.”我为了掩盖自己英语的拙劣,赶忙装着看向小隆,看到小隆和另一个男人都在抽烟。话说小隆细皮嫩肉的,而且皮肤白皙,长得根本不像会抽烟的,很单纯的样子,可是看他笑得七歪八倒,我觉得他应该也是在外面混的,人际关系真好,不过他抽烟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到最后他们几个人就纷纷在那拍照了,小隆一个劲地在那说要大家拍他吐烟的样子。我拍了几张,思奇终于开口说:“不行,我们走走吧。”

我还是高估我的聊天解闷法,时间太短了,根本没起啥作用。思奇满怀心事地与我一起进了考场。我担心不已,本想签到后再和思奇聊一聊的,我签完到后一转头,思奇已经消失了。于是走到考场坐下,没想到暗恋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正好坐在我前面……我顿时觉得我像一个小三……于是在内心痛骂了几句。我很聪明地去接了开水来暖手,然后开始坐着等待。

监考的是个参加过第一届的大叔,非常和善地提醒我们关手机。我掏出手机,正好看到张顺传来问询的短信。我关了机,开始漫长地发呆。原本还有些小雀跃,结果等到后面连情绪也没有了,换了开水趴在桌子上。

题目发下来的时候有点失望,第一个题目是“韩寒”,第二个题目是“寻找不是用眼睛”。我无力感增值至顶,再看了一遍题目,然后我想:谁写第一个谁神经病……难道我要写篇言情小说,写一个名叫韩寒的小少年或者小少女吗?让他明媚的忧伤然后一朵鲜花插死在粪上吗?

我狠狠唾骂了第一个题目后,思考了半分钟……最后我选择了第一个题目,出题的人尽情辱骂我吧,我错了。

其实思绪很乱,没有提纲,没有草稿,我在思考半分钟后就直接动笔,除了中途有过忘记了一个字怎么写外,其他时间都在动笔。

毫无疑问是散文。写了自己,写了一个同学,写了社会,写了呐喊者与革命者。主题思想我觉得很乱,我想表达的是:

应试教育真坑爹。例子是JBB的叛变之路。

问题少年的麻木与痛苦。例子是同学Z身为官二代富二代的懒散与保留的真心。

韩寒的影响,是呐喊者,不是革命者。

这个时代已经不再有革命者。

一篇散文不应该只有一个主题的吗……好吧,我探寻了下生命的意义。真的真的,这不是装13,我写的是,更多人的生命意义在于寻找,寻找自己的目标、伴侣以及其他,而我们比他们更敏锐地察觉到痛苦与自己的微小,所以我们选择的是逃离。

其实考试之前最担心的是我是否还认识字……于是果然很多字我都只记得拼音了,电脑的荼毒啊。

我提前了一小时左右交卷,六页多一点,大概三千字。交卷是因为实在太冷了,不然我会选择睡觉,多亏了乔木的暖宝宝,不然我可能撑不了几分钟。

出考场的时候牙齿一直在打战,李媛也出来了,大家一起讨论各自写了些什么,然后走出学校的大门。

思奇直接就扑出来朝我邀功,十分得意地说她是第一个出考场的,选择了第二个题目,花四十分钟写了首诗,然后就出来了。我一边朝她笑,一边回短信给张顺。在去上海之前我们决定和X摊牌,确定他的真心以及是否还能继续做朋友。

其实已经知道了大半的真相,但我还是想听到他的答案,由他所说一切都是利用,然后我才罢休。当然,这个摊牌的任务留给了留在柳州的张顺。他与我一样恐惧面对X,只不过他目睹过我受伤我辗转,他历历在目,触目惊心,我千疮百孔,记忆犹新,真押韵。

我和他说,人生苦短,和他说人生好多好多意外不知道何时就会离开,和他说不想要留遗憾。

张顺回信,告诉我14号去争取一下摊牌。

我没有勇气再去挽留他,或者和他交谈了。

我发完短信,才发现,下雨了。很迷蒙的小雨。打出租车比做什么都难,连走带招手,一个小时后才到宾馆,格外想吐。

那天夜晚照例是新概念选手的狂欢夜,一群人涌去美罗城撒下豪言壮语说要唱通宵。那天晚上,我心情很不好。原本去上海之前我爸说要让我休学静养,然后现在发现是他恐吓我的噱头,偏偏我还为这个恐吓高兴老半天,然后作文写得很没底,该摊牌的又没有摊牌。阿青之前刷卡请我们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然后到了KTV就全拿出来了。其中必不可少的当然是啤酒。

每次喝啤酒我就会想起来,有一次我一个朋友哭着蹲在女厕所抽烟,然后吐烟的时候被呛着了,呛得眼泪都流出来,美瞳都要掉出来了。然后她泪眼蒙蒙地和我说:  “他和我说抽烟喝酒的都不是好姑娘。”无论是X也好,张顺也好,他们都拼命拦着不让我喝酒,一副我喝酒会下十八层地狱的态度——可能是因为我曾经酒精过敏还中毒过吧……但那真的不说明我酒量差,我是碰巧又吃了海鲜。而X和张顺一个是两杯倒,一个喝酒会抽筋,都没我爷们。

于是我很爷们地开喝了。本来最先喝的是李伟菘,然后是我,然后思奇……反正最后所有人都喝了。大家一边喝二边唱,两个包厢,二十五个人,个个都是如此。陈奕迅陈绮贞五月天周杰伦,唱到烂唱到吐唱到哭。大家越唱越懒散,每个人不管认不认识都挨在一起,到后面为了抢一个话筒挠人挠得不择手段,啤酒买了一瓶又一瓶。

比起那些老油条们我差得太远了,我就喝了半瓶啤酒,结果离开一会儿就被李嫒偷喝干净了,我于是又偷喝了不知道是谁的另一半啤酒。其实酒不好喝啊,但是喝完很亢奋,越喝越想喝。同一个城市出来的应颂琪劝我少喝点,当然她是自己一边喝一边劝我的,然后她还说喝了啤酒不要喝果啤,容易醉。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听了这话我迅速地去找果啤去了。货架上整整两栏都是果啤,何止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每种颜色都在灯光下透出诱人的光泽,像一面面摇晃的旗帜。

那天晚上我喝了红的喝黄的,喝了黄的喝蓝的,后来他们都以为我醉了。先是小隆企图诱骗我喝酸奶解酒,然后一堆人堵着门口把我的蓝莓果啤给抢了,我说“有本事你一口气喝完啊你”,结果他一口气喝完了……后来我去买绿柠檬味果啤的时候,掏钱时思奇就直接把酒从我手上夺走,摔在柜台上,把我拖走了。

抢我酒抢我酒都来抢我的。

小隆:喝酸奶,酸奶最好喝了……我抱着瓶子不撒手。

阿青:不喝啦不喝啦……阿青这招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李媛:你再喝我就强吻你。

……我毫不犹豫地把酒塞她怀里了。

他们都以为我醉了,阿青还傻傻地伸出手指头问我是几,还企图把我扛回去。3.8。的果啤他们至于嘛!以前和别人出去喝,我还把别人扛回来过呢,我外号干杯不醉,自封的怎么啦。

思奇以为我醉了硬是要送我回去,我本来也喝开心了,说等等就回去的。结果我在KTV收拾东西的时候李媛自己倒喝起来了,还抽起来了。她个蠢货以为我哭了,一把把我抱怀里问我抽烟吗,我摇头。

我说:“不要不要,他和我说抽烟的不是好姑娘。”我本来是有一点泪徘徊在眼眶的,结果李媛一听这话把我抱严实了,摸着我的脸说:“不是的,我曾经也以为抽烟喝酒就不是好姑娘了。可是现在我抽烟喝酒了,我还是好姑娘……”结果她说完这话她自己哭起来了。喝酒喝多了特别容易哭我知道,但我没哭,我走出去找思奇,告诉她还是决定留下来,当然我没告诉思奇,我怕李嫒喝死哭死了没人管,因为李嫒边哭边说:“傻逼才哭了昵。”好吧,她不是傻逼,她是好姑娘。

思奇气呼呼地回酒店了。我又迟钝了,我就看出来李嫒伤心来着,没看出思奇情绪不对头,后来思奇告诉我,那天她一回宾馆就劈头盖脸地哭。

那时候,其实我们那个包厢的人都哭了。李伟菘抽烟喝酒,喝醉了睡,睡醒了哭,哭了还要唱歌喝酒,被我阻止还泼了我一裤子果汁,我把他骂了一顿,让他继续睡觉去了。至于李嫒,她在我怀里抱着我围巾哭得死去活来,我除了抱着她,也不知道还能干嘛,于是我就抱着她摇啊摇。后来她闹着要唱歌,好嘛,她唱一首哭一首,我不让她唱了,她说:“你不把话筒给我我就强吻你!”我不给,她整个人扑过来了,我赶忙把话筒塞给她,她一张脸都挤到我脸上来了。她脸上湿湿的泪痕,残留的啤酒痕迹,以及湿滑黏腻的舌头突然地袭来,我一边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过,一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结果她的嘴唇与舌头就贴着我的唇角过去了。

她一边很高兴地说亲到了亲到了,开心得像过年的小朋友一样去唱歌。她好像很认真地唱《说谎》,唱“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然后唱一会儿哭一会儿,嗓子已经完全倒得乱七八糟了。明明她比我还小,可是爱情已经能让她哭成这样了,她哭的时候一会儿仰着头举着话筒,一会儿拿我的围巾蹭来蹭去,不知道为什么总让我想起我妈哭的时候,头发乱糟糟地披着,哭着哭着就坐在地上号起来,觉得那么神似。

原来“爱过你”这个词,那么痛。我要庆幸我拒绝了爱情发生的可能吗?

后来思奇又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哭累了,睡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小隆把所有水果都吃完了,零食和饮料一点不剩了,残骸满桌,地下都是倒地的啤酒瓶,和泼得到处都是的葡萄汁。我说,他们都哭累了睡了,我们先去另一个房吧。

其实另一个包厢有点闷。小隆蹿去我们那包厢的时候特别能闹,在那个包厢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好吧,其实小隆是我认识的唱歌最好的男生。有人在唱《贵妃醉酒》,唱《当》,唱((姐姐妹妹站起来》,甚至我用最后说话的力气又唱了一遍《【脱离地球表面》。阿青后来特怜悯地看着我说:“你知道你唱K的时候什么样子吗?你形象都被你丢光了,你肯定不是喝多了就是太高兴了。”好吧,我太高兴了,屏幕闪来闪去,眼睛里的隐形眼镜片干得都快爆裂了,每个人都是一脸疲惫,有的带着失意,有的人面无表情,小隆靠着我就睡了,看得出他真的非常累。虽然那时候他除了抢我酒外没说过什么别的,不算特别熟,可是看他倒我旁边的感觉,让我觉得他分外乖巧,于是我就没有再唱,让他靠着靠着睡着了。

唱完通宵,才发现有些人总是特别偏爱一首歌,就像李嫒一定要点《c说谎》一样,小七唱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富士山下》,总觉得这两个人有时候很像。至于阿青和小隆,阿青又摇滚又抒情又搞笑,什么都来,小隆什么歌都抢……偶尔流露出一点点关于过去的情绪,这两人都能迅速地切掉,果然功力深厚。

后来忘记是谁问起那边那个包厢的情况,我说大家都哭累了,乔木和小七就都跑过去看了。我觉得哭了的人虽然当时很伤心,可是有人这样惦记着也应该值得开心的。

再后来啊……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雨已经密密麻麻的了,没有伞,打不到车,我们一堆人互相搀着醉的哭的晕的,走回去。

天要亮不亮的时候回到酒店,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真是浮生若大梦。

第二天我都忘记我睡了多久,和思奇、宅男一起下馆子吃饺子。宅男是个很高大但是内心很细腻的人,那天吃到一半,思奇就接到小隆的电话,原来丫也刚起来什么都没吃,我想起他曾经陪思奇通宵说话,然后昨晚上还劝我喝酸奶,睡觉的样子如此乖巧,我就分外土豪地说我请他吃饺子。

那天中午我们在思奇的房里聊天吐槽看短剧,我靠着小隆,小隆死命捏我脸抢我酒,然后同时调戏站在旁边的小隆的室友。喝了点啤酒十分高兴。

本来觉得一切都在好转,结果下午思奇又哭了。后来导火索小隆亲自来我房里哄她,还把作为正版闺蜜的我和宅男赶了出去。

我实在很头疼爱情这玩意儿,就连暗恋都可以让两个人要死不活的,我还真没法理解。我非常直接地去找了那个男生面谈了。

后来一直都有很多人问我,你觉得那个男生怎么样?

我回答都是:单纯、善良、重感情。但是不讨女生喜欢。

和他交流,很多道理或事例都没办法让他感同身受并理解,他觉得喜欢就应该这样。然后我告诉他,你要是希望双方都好,就要把很多都藏起来。我知道你无辜,谁不无辜啊,藏起来,藏严实了,慢慢就会好的。

我觉得这样很残忍,但是宁愿对一个人残忍也不要两人一起残忍吧。如果不是我自己曾经感同身受,对X也好,对谁也好,我慢慢藏起一腔爱恨,让大家看起来都愉快,如果不是我曾经如此,也许我会很同情他,也许我会和他一起流泪。

真遗憾,我已经那么麻木了。

小七敲门打断了我并未说完的话,我满腔懊恼地回房,看见小隆和已经被他哄好的思奇。我看见小隆原本脖子上挂着的戒指挂在了思奇的脖子上,思奇脸上泛着哭过后的潮红。真是个别扭孩子。

我顿时想起遥远的柳州.,不知道他们摊牌会是何种结果。我心情乱七八糟地坐在床上,和思奇说一切已经解决。她和小隆追问我细节,我一笔带过,想着过程根本无关紧要。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和童欣、思奇睡在一起,还有小隆。那个晚上我们都聊得很晚,聊各种杂志、书籍,以及各自的校园生活。看童欣红扑扑的脸蛋,真看不出她与我竟是同道中人,我们聊起很多耽美大坑,都抢着和小隆做介绍,或义愤填膺,或臭味相投。这也是第一次和小隆有比较多的交谈,和他说人心也好,耽美也好,觉得他真是一个脆弱又单纯的人,像他身份证上的照片一样干净白皙。我和童欣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调戏到这个比我们大三岁的老男人小隆,真有成就感。

后来,谈话随着童欣的入睡变成了我和小隆的二人专场。聊天真是开心的事情。以前看到过鱼玄机有这样一句诗:“门前红叶地,不扫待知音”。后来我和别人一起讨论说,等到鱼玄机待来知音又会干嘛呢,我同伴联系到鱼玄机的身份猥琐地笑了,但我觉得一定会有的就是聊天,也许聊上三天三夜,一直说话说话,渴了去煮茶,饿了去下面,困了就躺在榻上,然后两个人脸对脸地,披着头发,说个不停。

说到这里又偏题了,总之后来聊天就变成了我和小隆最常做的事情。也是在聊天过后,我总会感叹,这样白皙干净的小隆,提起过去的很多是是非非、背叛、伤害,都不再有该有的表情了。他在生人熟人面前笑得合群而妥帖,似乎和谁都玩得很好,似乎是很爱热闹很欢乐的人,然而他坐在被单上和我们三个或者只和我,又或者是和别人,谈起他的过往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平静昵?

后来才知道他不爱烟酒,也不坚强,很容易哭得妈都不认识,容易感动,容易相信,容易期望,也很容易不高兴。真不知道这样的他是怎么熬过那么多坎坷的。

夜深了,更深了,童欣换了房间去睡觉,小隆躺在了我的旁边,另一个没有床睡的男生解雨凡进来躺地板去了。而思奇,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也许是因为中午太过伤心难过,那一个晚上她一直在闹腾,小隆把外衣都脱了盖她身上,一层一层的,思奇一次次弄掉,小隆就慈母一样一次次重新盖好,然后思奇还不肯脱鞋子来着,睡一会儿就梦游似地站起来要抱,还起来坐在椅子上说胃疼,发生了种种灵异的事情。

而我和小隆就一直在说话,忽略了坐在地板上的解雨凡,我们说着七七八八的,一直讲个不停,谈天说地,眉飞色舞,时不时开一些玩笑。其实我觉得朋友这样是最好了,胡兰成写的“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就应该如此才对。

后来我困了,枕着小隆很强壮的臂弯就要睡着了,然后我才想起了解雨凡,他像只大狗一样默不作声,安安稳稳地趴在地上已经不知道多久了。我和小隆于心不忍地让解雨凡上来一起睡。然后小隆就叫嚷着说他肩膀疼得厉害,解雨凡就任劳任怨地给他捏肩捶腿。我迷迷蒙蒙地看着,然后一直在叫小隆记得摘了美瞳再睡觉。

话说我其实是第一次和男生睡在一起,在床上的还有四个人。作为个好姑娘的我不应该很不安什么的才对吗?可是才没有呢。好奇怪啊,认识了小隆才没多久却非常安心,解雨凡更是第一次见面,我却也十分放心。好吧,如果我爸知道他会不会剥了我的皮呢?

一个晚上醒了很多次,经常迷迷糊糊地到处乱抓,有时候握着小隆的手,有时候摸到解雨凡的头,有时候摸着思奇的背,只要摸到一样,就像摸到让人安心的物件,就能继续安心熟睡。

其实解雨凡真的是个好孩子,床对四个人来说真的太小了,解雨凡那么健壮高大的就窝在我和小隆的腿上睡的。我说那么冷被子不够盖怎么办,解雨凡还哈哈地笑,说他北方来的不怕冷。他怕压着我和小隆一直没睡熟,我略微一动他就醒了,我动一动他就挪一挪,真的像一只善良的巨型犬一样可爱,摸一摸都会摇尾巴。

第二天还是被思奇给吼起来的。忠犬般的解雨凡已经悄悄走掉了。小隆闹着不肯起床,后来起床就嚷着叫眼睛痛——果然没有摘美瞳。于是思奇先出去了,威胁我们赶快,不要错过颁奖典礼。我就让小隆用我的隐形眼镜盒弄一下他的美瞳,他一直叫说眼睛痛,又去帮他滴眼药水,就差帮他吹眼睛了,我真是圣母啊。

到颁奖典礼现场的时候,果然人已经到得很满了。我和小隆走来走去吹风,作为一个麻烦的人,我又晕车又恐高,于是就背对着窗户吹,纱幔呼啦呼啦地刮过耳朵。小隆走到一盆树形盆栽面前弯下腰来。

“嘿,你在干吗?”我边问边走过去。

“偷一颗石头回去作纪念。”小隆一面说一面很认真地选石头。

我于是也走到盆栽旁边抠石头,小隆一个劲地笑:“你还真抠啊?!”

我没理他,非常认真地拍干净泥土,放进包里。然后我看看他,他还不是在精挑细选,还说我……幼!稚!鬼!

回大厅的时候,颁奖台上不知道是哪位领导还在长篇大论。然后我们的位置让给了其他选手,我就默默一个人坐到消防栓上睡觉去了。

念名单的时候我终于做出了一个十七岁少女应该有的表现——我紧张了。我站起来了。我终于听清楚台上那个人说的话了,他的的确确在念名单,很多陌生的1名字就这样一遍念完了。

我走上前去,灯光还是那么明亮,念名单的人似乎停顿了一下。我抓住身旁的阿青,跳脚说:“怎么办?我紧张了……”阿青拍拍我的肩膀说没事的。

紧张的感觉,心被提起的感觉,以及还未消退的晕车感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地涌过来,然而只那么一瞬间。也就是那一瞬间,念名单的人找到了他的台风又继续四平八稳地念了下去。

我看着周围的一大群人,我知道还有几万个我看不到的不认识的人,欢呼声时不时响起,直到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有微笑一下,而我旁边的阿青则怪叫了一声,有人回头往我这看一看。

阿青说:“你怎么那么淡定啊,一等奖啊!”我稍微咧嘴笑了一下,好烦啊,我本来想装淡定的,结果装着装着就真淡定了。在淡定的时候我就听到了小隆的名字,我顿时掐着阿青尖叫乱蹦。

乱蹦的时候就看到小隆朝我扑过来了,我成功和他抱了个满怀,有多紧就抱多紧,边抱边叫边笑,还团团转。我俩就欢笑着上去领奖去了,然后举着奖杯一起合照,我也帮他和别的朋友一起照相,当然也免不了为爱臭屁的他拍各种POSE照,我从头笑到尾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好笑。

接下来A组一等奖选手就一起进了个小房间,《萌芽》的主编给我发了类似于自招的条子,让我们准备好下午的面试。五十个人一起挤在小房间里,我甚至看到有的女孩已经淌泪了,难免又胡乱感慨了一下。我一面发短信给知情的朋友和师长,一面和小隆说着话。

后来,回到酒店的时候,小隆和我说他很不开心。他说他这样那样的苦恼,在得奖以后。他垂下眼睛的样子非常无辜乖巧,像是某种可爱的小动物。我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慷慨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我几乎觉得他要哭了。小隆总是有很多的问题,质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质疑自己的得奖是否会给别人带来不快。然后我认真地想,如果今天我得了二等奖,而小隆得了一等奖我会怎么样呢?我想对自己我会很失望吧,但是对他却还是会非常高兴,哪怕当时他不朝我扑过来,我也会朝他扑过去,当然也有可能在高兴完后说一些啊呀怎么办我只是二等r这样的蠢话。

在念我名字之前念到了童欣与朱磊,一样为他们高兴。说到这,好姑娘童欣和朱磊倒都是属于深藏不露的类型。

总之,拥抱安抚了一切不安稳的情绪。

等我接到我爸再打车去面试处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一点了。许多选手甚至家长都已经来到了。酒店里不同的房间贴有××大学的字样,有的大学甚至还很霸气地贴有要求。

比如北大就霸气外露地在别的学校都开始面试时贴出张白纸,继续大门紧闭。白纸上分明地列出三点:一,只招收一等奖,不然不考虑。二,只招收应届高三学生,不然不考虑。三是什么我没注意看,看完第二点,作为一个高二的,我果断装作路过的默默走开了……北大作为几乎是所有中国文科生梦想级的大学,其决绝程度果然非同一般。

怪不得我看见别的大学门口还有忐忑不安泪流满面的学生,而北大这里完全没有……气压果然已经降至负数了。

我到处晃了晃就奔去了上戏,这也是选手报名最密集的地方。成绩好的会来看看,参观一下,或者先询问一下做个保底的项目,而成绩稳定在二本左右的就会在掂量自己有没有可能考上一本后,同样选择先来这里咨询以保底,三本左右的最忐忑,因为上戏门槛最低,对他们来说上戏就成了保命的,于是他们会选择来这里徘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我一本二本三本都得过,当然,基本都是二本中上这样。先选择去上戏看看,是因为很多朋友都来这里了,我也就顺便试试。以为我对陌生环境相当畏惧,能和大家一起读大学的话真是再好不过了。而且成绩也能达到,没有高攀的压力感。之前去北京那一趟曾经说好和x报考中戏,和一些中戏的师哥交流过,也有老师专门来和我们说了一些专业知识。在这之前,我觉得艺术生就算不轻松也比学习欢愉得多,但当我上了两节课,并花了一个下午和X-起画《狮子王》分镜稿后,我才发觉学艺术是多么不容易……当然,后来我知道考编剧不用学画分镜什么的,各种喜不自胜。如今继续走上这条考编剧的路,实在给我一种孽缘的感觉。因为有X我不可能去考中戏,然而如果考了上戏,我和他就还是一个圈子里的,难免有一天狭路相逢……好吧,我想多了。反正我才高二,我这么一想,就又松口气。和教授们随便聊聊就又去别的大学看了。

走在走廊的时候,拿脚蹭着地毯觉得特迷茫,我也不知道在迷茫什么。后来看到童欣也哭着出来了,手里已经拿到了中山大学教授赠与的钢笔。我心想我会不会高考后什么大学也考不上l?灯光相当明亮,气温也很暖,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就是一片空。

小七站在某个大学的门口,我看他衣装笔挺地站在那里才想起来他都毕业了吧,我们和他比起来真的是一群小孩,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小七温声软语地问了我两句,我说可能最后上戏也进不了,毕竟我才高二,高三再参加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围了。我当时觉得非常不甘心,我想到在北京的时候校长和XrylJ:“你要是因为搞艺术成绩有一点点下滑不上一本,我会毫不留情地掐掉你这条路。”然后我就想到了我可能会考艺都考不上。作为我们中学的第一个保送生保送来铁一,最后去读了三本……我觉得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再也不要回柳州了。新概念一等奖,这个要是换做我别的初中同学,一定二话不说拿下复旦或者别的什么的。这是非常好的机会没错,但我没想到局面会变得像拍卖一样……我当着小七的面已经止不住地磕墙去了。

小七也见怪不怪,领着一脸矫情的我又去和上戏教授聊了一通。然后小七慈母般地劝慰了我几句,什么会考上的,什么入围没有问题的。我觉得我再待在这里我真的会疯掉,正想逃跑,阿青就领着思奇来了。

我又去了一遍上戏。阿青已经报了上戏了,家又在上海,对上戏熟得不得了。

正好人也r渐少了,便领着我和思奇与一个年轻一些的上戏老师在那胡乱聊聊。思奇也紧张得不得了,想问问题又不太敢问,我圣母情节又爆发了,顿时不紧张了,去和思奇乱扯了。然后就在混乱的闲聊声中看到人慢慢散尽,直到我们也离开。

回酒店的时候想到大家的样子,得了特招资格的又是哭又是笑,没有得的强忍着眼泪,或者是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怎样的都有。想起李伟菘一直跟着上戏的教授不断重复自己所做的努力与成绩,想起童欣的眼泪,想起黄可高兴的样子……然后我又想起今年的题目——“韩寒”,觉得是个多么大多么大的讽刺。

回酒店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吵架,有人边哭边拖着行李走。我爸担心我想不开,叫我别出酒店了,第二天趁早走。

那天晚上特别混乱,混乱到已经不能按时间顺序走了。

思奇、阿青、小隆、童欣,他们进进出出在很多个混乱的时间段,给我离别的礼物,或者拥抱,或者游戏的时光,或者单纯的劝慰。

深夜的时候张顺打电话给我,他与X已经摊牌结束。结果是完败。我和张顺争执不休,揣测他的真心假意,驳斥对方的清浅愚蠢,然后我们都哭了。

我不停地说我知道,不停地说他没有错,不停地说是不适合,不停地说不要蠢了好吗,说一会儿哭一会儿,直到没有眼泪。最后我们都哭了。

最后张顺受不了了。他叫我放过他。

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在床上,童欣在睡觉。第二天童欣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问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说:“我记得你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我记得后来你好平静,可是我觉得好可怕。”

后来回来后,我手动清空了空间的一切,然后发日志——当然是给那两个男人。有一段特别煽情:

我不能忘记那些林荫,不能忘记柳铁一中的小叶榕,羽翼一样的枝干,干燥而绵长的须,密密的叶子,那些罅隙投下来的光与影,我们曾经一起踏过。你们抱着我去医务室的时候,我和x提着滴着冰水的饮料路过的时候,×拍着我肩膀对我说还有我的时候,我陪着张顺去舞房的时候,还有最后那天,张顺送我出去,叫我快快回来的时候……你们乘光秉风乘着金色绿色的光芒像超人一样过来,走近我走进我走尽我,我们彼此付出然后彼此怨恨,终于彼此终了,你们披着黑暗,披着寒冷,披着对我、对友谊、对表象的失望回去了,林荫曾经是你们漂亮的背景,后来却成了结局的画面,最后那天,张顺与X都不会知道,我站在饮水思源的旁边看着你们好久好久,张顺送我出去,然后我看着他离开,走远,不可辨析,走入黑暗里,没入黑暗里。

当时我想到的是,张顺有一次问我,为他付出那么多累吗?然后我笑得非常二地说,我觉得好开心。

大概是因为经历过,才知道哪句话是钢针会戳得心痛。我当然还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我去趟上海就像是专门去上海回忆这两个男人的,纪行写得像回忆录。

但是一生一次,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再矫情一次未尝不好。

太不把自己的事情当回事,太把别人当回事,就会这样,自己的生命用力记住的留下的都是别人的痕迹。别人哪怕是对我的一点点好都能揣测出一大串的光芒,然后看到真相后又觉得失望。不如不要有期望,对人好也好,付出也好,怎样都好,那都是出于自愿,付出了就不会自动联想别人对我的感动与珍惜,那么这样,他人对我不好了,我可以一脚踹开他,骂他一句神经病,他人对我好,好得少一点,我都会当做意外的馈赠。这样会不会开心一点?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但愿我不明白的浮华表象,看的人能明白。

在上海想到的很多东西,现在记录下来,已经删选了许多,未必完全,但的确句句真心。很多东西都未能勘破,未能放下,然而这场旅行的确让我忘记了许多不开心。

会记得每一场相交的缘分,无论是融合,还是最后错开也好。

新的一年,一切从头再来吧。想出书,想留长头发,想变白,想减肥,想买书和画集,有那么多事情可做。

如果没有世界末日,如果我又一次入围了,我想2013年的新概念我还会出现在上海。薪火相传,也不知道我将来能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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